“行行行,我不说话。”余停把他一路送到洗手池前,让他自己看看镜子里的惨状。
翟悉被气得没了其他感知,这会儿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脸色瞬间更黑了。
他低头洗了把脸,冷水敷在伤口上,他才有了痛感。
“你还行吧?你跟他咋回事?”余停怕翟悉捋不过来情绪又会暴走,忍不住问,“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
淡红色的血水顺着下巴滴在洁白的水池里,翟悉伸手感应出一股水流冲掉,冷冷地说:“不用,我回家。”
到家的时候伤口已经止血了。
翟悉瞥了眼挂钟,十一点多点,王玉儒那屋的门还紧闭着,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他回家的动静那么大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他翻药箱找出来碘伏消毒,再熟练地涂上活血化瘀的药膏。额头的伤口处理起来稍微麻烦点,为了防止过于醒目,他贴了创可贴之后又把头发打湿吹出刘海,掩盖掉那块不愉快的回忆。
收拾停当,翟悉一屁股坐沙发上,拿手机给余停报平安。
右手掌心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口子,打字不方便,聊了两句他嫌麻烦直接打了语音电话。
话没说两句,侧边突然咔哒一声,他扭头去看,王玉儒顶着一个爆炸头,正撑着门打哈欠。
这是……刚醒?
翟悉怕自己判断有误,还特地看了看表,十二点。
要是没记错,王玉儒之前贴在书桌上的座右铭还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原来卷王同志也会给自己放假的吗?
还真罕见。
王玉儒转去了洗漱间,不一小会就含着牙刷出来,倒在客厅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举着手机刷视频。
翟悉停下来和余停的对话,抬头瞅了瞅他哥,但王玉儒沉浸在那一块四方屏幕上,完全把他当作隐形人。
早知道就不把伤口盖那么严实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没心情和余停胡咧咧了,扔下句“回聊”挂断电话,就气愤地瞪向王玉儒。
“我都出门打完架回来了,”翟悉说话语气跟浇油点火似的,他上下打量着他哥,哼了一声,“你居然才刚起。”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怨气迁移,今天上午在唱吧受的气可不是转瞬即逝的。
不过王玉儒本来就让他很烦,这么优秀去别人家当哥好不好,别他妈成天在他眼前晃悠来晃悠去,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低人一等。
这种反感也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化了他一大早就夹枪夹棒地呛人的行为。所以在王玉儒疑惑地停下来问他打什么架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怼道:“你管我打什么架,你继续睡觉好了。”
王玉儒的表情有点僵硬。
看到他下不来台的样子,翟悉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高兴,但接下来对方的举动直接让他从云端坠入地狱——王玉儒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真就一句话也没说!
闷蛋子还真是闷到骨子里去了是吧!
翟悉咬着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消气,喝了小半杯,又看到王玉儒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径自走到药箱前蹲下看了一眼。
“自己抹药了?”王玉儒起身朝他走过来。
“……我不自己抹,难道把你喊起来给我抹吗?”翟悉翻了个白眼。
“可以啊,”王玉儒笑了笑,站在翟悉对面找他身上的伤,“打的厉害吗?”
王玉儒笑得温缓,翟悉被他这样笑着看,心里头的气隐约就消退了七成,他怕被王玉儒看到自己不自然的神情,用水杯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撒谎:“不厉害。”
从外在形象上看,翟悉毫发未损的模样也不像是刚动过武的,王玉儒瞥他两眼点点头:“不厉害就好。”
于是翟悉又在心里暗骂他哥有智商没情商,连这种鬼话都信。
“昨晚吃的不少,怎么又饿了,”王玉儒折身向厨房走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嘀嘀咕咕自说自话可不像正常版本王玉儒的说话风格,翟悉又占理了,放下水杯仰头就喊:“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打输了。”
停了停,他又不耐烦地说:“行吧……也没赢。”
“打平了也很厉害,”王玉儒从冰箱里拿出来昨晚的剩菜,笑着回头看了翟悉一眼,“我高兴是因为老师发年终奖了。”
王玉儒的钱袋可是翟悉以后要挖的墙角,他瞬间就抛开前尘往事,巴巴地跟了上去:“哇去,发了多少?”
“六千。”王玉儒说。
这对穷小子翟悉来说简直是天价,他当即就跳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这么多!哥你发达了!”
王玉儒笑着解释:“年终奖是每人一千,我又帮老师写了个项目,那五千应该就是劳务费。”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要把钱怎么来的说明白就行了,但王玉儒心底知道他帮马允森额外做的远不止一个项目这么多,所以按劳分配,这些钱都是他该得的。
翟悉羡慕不已:“有钱真爽,你现在都能经济独立了,不像我连压岁钱都得上交。”
王玉儒又笑了,这回好像掺了几分得意的成分在里面。
“什么时候我也能混到你这份儿上,钱在自己手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翟悉越想越惆怅。
“改天请你看电影。”王玉儒知道翟悉心里的小九九,索性就先提出条件满足他。
“这可是你说的,”翟悉兴奋坏了,“那我这两天跟我同学约下,去看那个赛车的。”
“好。”王玉儒说。
“哦耶。”翟悉双手收在胸前用力一顿,轻声念了句:“有哥真好。”
王玉儒没再说话,端着菜去厨房加热去了。
两人吃饭期间胡润妮打来电话,说老同学聚会还没结束,赶不回来,让他们自己弄着吃点。
“早吃上了,”翟悉拿筷子戳着碗里二次加工的炒米,“我哥热了热昨天的菜。”
“他就给你吃的剩菜?”胡润妮话语间夹杂着焦急。
翟悉没吭声,眼睛往王玉儒那边瞥了眼。
他们坐的不远,虽然没点免提,但他感觉王玉儒能听到电话里胡润妮咋咋呼呼的声音。
“没了我真是一点都不行……你先将就着吃吧,我晚上回去给你做新鲜的。”胡润妮说。
翟悉寻思也不将就啊,吃着都挺好吃的。
他哦了一声:“那没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也没放下手机,左手举着边吃边翻。要是胡润妮在家他这个行为估计得被从早数落到晚,但现在王玉儒也在看手机,他就更有理由这么做了。
“我操。”旁边突然来了这么一声。
翟悉咀嚼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转向他哥。
等他回味过来这话真的是从王玉儒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宣锣打鼓的兴奋。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
终于听到王玉儒说脏话了!
还是这么清晰干脆掷地有声的一句我操!
这简直就像看着亲手养大的好大儿突然给你买花似的,翟悉嘴角抿着点儿笑,好奇地把头凑过去:“什么事儿这么激动。”
他看到了王玉儒和岳新冉的对话框。
岳新冉这人翟悉有点印象,好像是王玉儒的一个博士师哥,打球的时候吼得老大声了,在正规比赛都能按照干扰投篮判成犯规的程度。
翟悉没再看具体内容,回过头去继续夹菜吃饭:“他跟你说什么了。”
“……”王玉儒换了口气,但仍然能听出里面的不平静,“让我往他卡里转五千。”
“啊?”翟悉迷惑不解。
王玉儒叹了口气,停歇几秒,才说:“老师套现……就是把科研经费以劳务费的形式发给我们,再让师哥帮他收回去。”
“我靠,这也行?”翟悉开眼了,研究生怎么什么稀奇事儿都有。
王玉儒似乎有些暴躁,但克制的很好。他起身回卧室拿打火机和烟,出来路过餐桌,他轻声说:“我出去抽根烟。”
抽烟??
王玉儒会抽烟?
翟悉浑身僵滞地看着他,这已经不是出乎意料的程度了,因为实在没法把这位人人抬举的好学生和抽烟的行为挂上钩。
就是学校被炸了王玉儒也不可能抽烟啊!
没等翟悉做出反应,王玉儒就要转身。
“哎,哥——”翟悉就是觉得王玉儒情绪不对劲下意识地喊住他,但喊完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境下说点啥。
王玉儒站着看他。
“啊……那什么,我,那个电影票我自己买就行了,”翟悉也不管驴唇对不对得上马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过年这几天抢的红包够用的。”
“也行。”王玉儒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