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玉儒就拿起一份作业准备批改:“妈要下班了,你一会就快回家吧。”
“等你量完。”翟悉蹭了蹭脸上的泪痕。
他也不想哭,像个狼狈的小丑,但是对他哥宏大又无助的心疼又让他很想哭。
王玉儒改了两道题,转头看了翟悉一眼,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瓶饮料递过去:“喝点吗?”
翟悉接过来喝了口:“我帮你改会作业吧。”
“你又没学过。”王玉儒轻轻一笑。
“那怕什么,”翟悉凑到桌子前,“你这不是已经改了一部分,找份标准答案我对着改呗。”
王玉儒傻坐着没动。
“别磨叽,快点。”翟悉把红笔抢了过来。
可能他的语气太强硬了,王玉儒弯唇笑了笑,还真的就给他找了份标准答案出来。
翟悉看到作业纸上奇形怪状的方程式就开始头晕,不懂含义就像在玩找不同,眼神乌龟一样从一行行慢吞吞往下爬。
王玉儒看他改得艰难,就取出了温度计:“差不多了,你早回家吧。”
“多少度?”翟悉噌地转头看他。
“三十七,降下来了。”王玉儒还是那样虚弱地笑着。
“我不信,你笑得太假了。”翟悉伸胳膊把温度计夺了过来,看到水银的定位,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卧槽。
三十八度六。人都给烧傻了吧。
“啥也别说了,”翟悉把王玉儒薅起来,“你带路,去医务室挂水。”
“这个点下班了。”王玉儒脚步虚晃了一下。
“你脑子轴啊,”翟悉把橱柜里王玉儒常穿的那件冲锋衣扯出来,递到他手上,“人民医院那么近,我骑你车带你过去。”
“那别忘了跟妈说声,你在我这儿。”王玉儒穿上衣服。
“你八百个脑子啊啥事儿都记得,”翟悉推着王玉儒往外走,“不用管她,她回家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了。”
“行,”王玉儒表情空白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翟悉关上门,把钥匙拽下来攥在手里:“还打算逮人呢?”
“嗯?”王玉儒没听清,抬了抬被烧得发肿的眼皮。
“我说,”翟悉笑了笑,摊开手微微躬身,“我跟你走,这边请吧。”
“哦。”王玉儒也笑了起来。
三甲医院也已经过了下班点,挂急诊人很多,王玉儒扎上针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期间胡润妮给翟悉打电话才知道王玉儒生病,稍微慰问了那么两句,就强硬地要求他戴好口罩别被感染了。
翟悉捏着鼻子:“戴上了,一会我哥输完液我就回去。”
“那么大一个人了打针还用人陪着?”胡润妮的口吻像个村头老大娘,“赶紧回来,别耽误你学习。”
“嗷嗷嗷我知道了。”翟悉说完就给挂了。
胡润妮劝学的那些话他听到就想呕,但王玉儒的那一套就很受用,不知道是不是代沟的问题。
翟悉收起来手机,看着坐靠在墙角眯着眼打哈欠的王玉儒,有点儿招人心痒的可怜。
“睡会儿?”他在王玉儒面前摇摇手,“你都困出来残影来了吧?”
王玉儒吸了吸鼻子:“我眯一会儿。”
“你睡吧,我帮你看着。”翟悉把外套叠成豆腐块,垫在王玉儒肩膀上。
大概真是困极了,王玉儒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吐出来一声谢,就靠了上去,安稳地闭上了眼。
他打哈欠的眼泪被挤了出来,从眼角溢出,小河一样要往下流淌。
翟悉没找着纸,索性就用手给他搓掉。
王玉儒眼睛睁开了不到半程,懵怔地看了看翟悉,可能也是困糊涂了,居然什么也没说就又缓缓地合上了。
像个精力耗尽的电动机。
翟悉叹了口气,点开手机里的背单词软件,背几个高考词汇就转头看看王玉儒。
王玉儒的头发有点长了,应该很久没剪,沾了点汗水,细密地盖在额角。
他觉得今天这事儿还挺魔幻的,以前都是王玉儒在照顾他,结果现在照顾的一方倒下了,就轮到他来施加反作用了。
想想心里还挺绚烂的,就像是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上又和人产生了亲情的联结,幸福的底气都紧随着增加了一点。
翟悉又多看了两眼王玉儒苍白的脸。
以前很少去关注他哥的事情,细细一想,这一路他走得应该很不容易吧,幼年丧母,王宇又常年在外地工作,翟悉都难以想象这得是形单影只地踩过了多少孤独的岁月。
心口又萌生了一些淡淡的悲悯。
他哥就像个外包装得华丽耀眼的糖衣炮弹,一层层剥开之后,内里全是苦涩。
还是从不与外人道的苦涩。
胡润妮等得烦了又打来两个电话催,好在输液只有一瓶,一个小时打完,翟悉把王玉儒送回宿舍,就马不停蹄地辗转回家。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啊?”胡润妮从他回来就一直在唠叨,“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浪费时间陪别人打针,你心里就一点不着急吗!”
“不是别人,我哥。”翟悉突然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充满了人情味儿。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翟悉抿着嘴略有无语,想了想还是举手投降:“好好你说的都对,我这就去学习。”
回卧室摆好试卷,翟悉才想起来忘了分享模拟考的分数,忙掏出手机就给王玉儒发消息,结果对面居然秒回,一看就没在休息。
-翟悉:你不会还在改作业吧?
-王玉儒:还有几份,快改完了。
-翟悉:改完马上去睡觉。
-王玉儒:好。
胡润妮在门口晃荡,翟悉也不敢一直聊天,又跟王玉儒瞎一通叮嘱之后就扔下手机学习去了。
做一道难死人不偿命的数学大题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消息提示,翟悉以为是王玉儒改完作业了给他说一声,结果打开了居然是余停这个死家伙在发疯。
-余停:[\图片]
-余停:我靠张钦发在朋友圈的,这个骑车的是不是你!
-余停:他有没有公德心啊,偷拍别人还发朋友圈!我直接在评论区骂他,结果这条朋友圈就没了,不知道是删了还是屏蔽我了。
-余停:所以这个是你吧?后边坐的就是那个東大帅哥吗?我操还搂着你腰,这他妈的进展也太快了吧!
翟悉点开照片看了看,高糊的画质像是从监控里扒出来的犯人行踪记录。如果不是今天亲身经历的场景,乍一眼看过去他自己可能也够呛能认得出来这就是他和王玉儒。
-翟悉:……
-翟悉:是我
-翟悉:和我哥
-翟悉:他发烧了送他去医院
又点开看了眼照片,王玉儒的胳膊的确是虚虚地搭在他侧腰上的。他怕王玉儒被风吹着闪了汗加重病情,就让他靠在自己背上,没想到跳出来从旁观者的视角看居然这么亲昵。
-余停:害,我还以为你有好事儿了呢。
-翟悉:好事个屁,我哥都快烧傻了。
又有个同学来问他照片的事儿,翟悉就去张钦朋友圈瞅了眼,什么也没有,仅三天可见。
他猛地联想到,张钦删朋友圈会不会是因为已经造成了不可控的影响,瞬间就产生了莫大的愤怒。
翟悉倒回去问余停:张钦发照片还说了什么?
余停发了个窘迫的表情。
-翟悉:骂我?
-翟悉:说路上遇到了对死男同?
-余停:差不多吧。
-余停:你别先生气啊,我又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他发新的朋友圈,应该是给删了。
翟悉压着火气,长吸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两个人对不对路数的问题了,这他妈就是明晃晃的造谣和挑衅。
当自己成为漩涡中心的时候,置之不理这招就彻底不奏效了。
都欺负到这份儿上来了,就没有理由再任这逼继续胡作非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