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停瞪着翟悉的脸,场面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出来上个厕所,”翟悉从他身边绕过去,“快进去吧,菜都快被抢没了。”
余停识趣地侧出半步:“我是不是错过了一个亿,你这都吃完出来解决腹腔积存了。”
“哈,”翟悉笑着扬了扬手,“是啊,赶紧加入抢饭大队吧。”
“那我不等你了,先走为敬。”余停说。
“快滚快滚。”翟悉没回头。
他径直走入最靠里的隔间,关门落锁之后,埋脸于双手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刚才……
刚才在大厅说王玉儒有点上头,张钦标准的恐同表情一出现,他从头到脚全被打醒,当时心里就像叫大马蜂给蛰了一样疼肿起来,强烈的不可控感让他分不清是非黑白,看见张钦甩脸走人,他也头脑一热扯了个去上厕所的理由跟了出去。
人在某些应激情景下,生理上总是遥遥领先于心理,翟悉就是这样,理智总是追在后面跑,在厕所外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他才如梦方醒般地得到尾随张钦出来的解释。
他想知道张钦那个深恶痛绝的眼神里,有没有牵扯他哥。
高考后很多事情的发展大幅偏离预期,他太迷茫了,太极度渴望一个清晰的答案了。
可是——
翟悉没有上厕所的感觉,他拧开内锁走出隔间,来到洗手台前冲了冲手。
然后抬起头,挂满水痕的镜子里是他呆若木鸡的砖头脸。
答案好像得到了——可是这个答案也太惊世骇俗了。
翟悉抹了把脸上挂的水串,大呼一口气暗示自己不慌。
试卷的标准答案还可能出错呢,他都从来没对王玉儒这个人产生过哪怕一丁点点儿的淫思遐想,直接就把喜欢一个人的公式套在他身上,也太过草率了。
他用擦手的吸水纸蹭了蹭下巴,转身回到大厅。
桌子上只剩下磕碜的残羹剩饭,不过他也没怎么有食欲了,他喝了点水,就开始低着头玩手机。
张钦倒好像是死而复生了,小嘴跟抹了屎一样,翟悉打个游戏的功夫,就听他没礼没貌地骂了接近二十个人了。
终于等到散场,翟悉手机一关起身朝外走。
“等等我啊。”刚走出酒店,肩膀就被压斜了。
翟悉把余停的胳膊拽下去:“专门给你俩留的二人空间,不要了?”
“我再喜欢她我也不能每天都跟她黏在一块啊,”余停笑着往街角看了看,“骑共享回去?”
“你缺钙你就骑,”翟悉说,“这么大个太阳,我坐公交。”
余停也不端着了,他憨憨一笑:“我是想边走边跟你聊两句,公交咱俩又不一班。”
“聊屁,”翟悉撕开前台顺的薄荷糖丢进嘴里,“别秀啊我劝你,给单身狗一条活路。”
“不不不,我是想问你妈还叫你找兼职吗,”余停说,“我妈也非叫我出去挣钱,要不咱俩明儿一起出去找找。”
“你也够惨,”翟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后天吧。”
“明天有事儿?”余停挑了挑眉。
翟悉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查看实时公交,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明天我哥有篮球赛,我去看他比赛。”
“老翟你……”余停忽然哽住,说不出口了。
“你们吵架我听到了,”翟悉已经查完了距离下一班公交到站的时间,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胡乱地点,他希望那个2分钟能瞬间变成即将到站,但拖了好几秒也不见变化,只好又说,“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啊?”余停瞪着他,“你别吓我。”
“这有什么好吓的?”翟悉不停地划拉屏幕刷新界面,闷声说,“我喜欢男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他不正好也是个男的吗,那怎么就没可能了。”
他说完给自己吓一跳,也不知道这是潜意识里的想法,还是此情此景下拿来震慑余停的正话反说。
好像也给余停吓坏了,声音里都发着虚:“我操……”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感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车终于到站,翟悉说不清就跑,他点开乘车码,“我先走了。”
“诶——”余停还碎在震惊里,见翟悉上车了才记起来喊一声,“喂,那后天一块去找兼职啊!”
翟悉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余停一眼,然后比着OK的手势摇了摇:“中。”
次日翟悉为了不落下任何精彩瞬间,早在比赛开场前半小时就蹲在東大篮球场边,下午的热浪翻滚着往脸上敷,像安眠药一样弄得人困恹恹。
王玉儒他们在距离比赛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抵达球场。
到指定位置后王玉儒停下来四下看看,终于在东南角的围栏网处看到了蹲成一团的翟悉,他向那个方向勾勾手指招他弟过来。
翟悉侧身撑地站起,从场外随手捡了个球朝王玉儒丢了过去:“不练两下?”
王玉儒接球回身就是一个定点投篮。
“好球。”
翟悉说完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球,起身运球时却被李誊飞半路截胡,翟悉追赶着上前防守,把李誊飞给挡迷糊了,他举着球往后撤撤:“不是你挡我干嘛,我们赛前都自己练自己的。”
“还我哥的球。”翟悉猛一个起跳从他手里把球打掉,抢到手后直接抱球跑到王玉儒面前:“给。”
李誊飞让这一出看笑了,转身去场外找空余的闲球,路过王玉儒时还调侃了句:“你弟还真是个护哥狂魔。”
“他就是比较霸道而已。”王玉儒笑了笑,偏过头去看了眼翟悉。
翟悉觉得给王玉儒捡个球不算什么,李誊飞插进来这么一搅合,他觉得哪哪都像骨骼错位似的不得劲,尤其是王玉儒最后看他那一眼,跟点火燎原一样烧得心口窝里怪热得慌。
“李誊飞说都自己练,”翟悉眨眨眼往一边看,“那你自己练吧,我去旁边等着看比赛了。”
“去吧,找个阴凉地,”王玉儒说,“那边的服务点提供水,可以去拿一瓶。”
“哦。”翟悉应了一声,去服务点要了瓶水,折回来递给他哥。
王玉儒立在三分线上正准备投篮,看到翟悉送过来的水愣了一下,他把球揽在左腰处,右手缓缓伸向水瓶:“我是说你渴了的话……”
“你别废话了,喝两口水润润口,赶紧准备比赛,”王玉儒的手刚碰到瓶身,翟悉就“啊”一声收了回来,“你没手,我帮你拧。”
王玉儒接过打开瓶盖的矿泉水,喝两口还给翟悉:“谢谢。”
“加油啊。”翟悉说。
王玉儒轻轻点了下头:“嗯。”
東大的篮球3V3比赛是本科生和研究生隔离比拼,研究生团队在南片,氛围和这暑天一样要死不活的,比北区那些进了个球就捶胸蹲搓嗷嗷叫的大猿猴们多了不止一丝尸气。
考虑到研究生们孱弱的体力与无法直视的球技,会场还把规则改为6分钟一场,满10分提前结束,哪怕小组赛是三局两胜制,用不了半小时,比赛就结束了。
点水蜻蜓一样,翟悉还没看出两三个意思来,他哥那队就已经被淘汰了。
王玉儒生性不好斗,属于慢热型,打到后半程拼耐力的时候才能显现出优势来,而今天对打的两队上来就是一顿猛虎进山,摆着一派“速战速决”的架势,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输了球王玉儒也淡淡的,低头看了眼脚后跟,然后交上球,去找负责的同学签退。
名字写到中半,肩膀被人猛地一拍,玉那一点就戳破了纸页。
“哥,”翟悉从他身边靠过来,“我看你打挺好的,是这赛制设置得有问题。”
比赛机制是文体部设计的,他们的人就在面前,王玉儒低着头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秀逗的篡改规则,你都还没进入状态他大爷的就到点了。”翟悉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王玉儒签完名字转头就走,翟悉跟上去继续安慰:“正规赛点都是21分,他直接砍了一半,所有反超的看点都被切没了。”
前面那个人还是默默的,像棒打的茄子一样蔫儿唧唧。
“真的,”翟悉快跑两步转到他哥面前,由衷地替他哥感到不平,“你不用难过,你水平那么好,你们组打球就属你最牛逼,这回没赢全都怪他们不懂篮球的瞎ji8乱改赛制。”
王玉儒听到翟悉说脏话,忍不住抬眼笑笑:“没,我不难过。你声音小点,组织比赛的同学就在后边。”
“怕他呢,”翟悉看到刚才他哥签字的地方果然站着一群穿红马甲的,于是说更起劲儿了,“办个比赛弄这么垃圾,怎么还不能说了。”
“行了,”王玉儒摇摇头,横腰拦住翟悉把他往前带,“饿不饿,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