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翟悉撇嘴,很是强硬,“我说它正它就正。”
“好。”王玉儒吃着笑起来。
“你大四的时候找你老师提过换导师的事,但没成功是吗?”翟悉看着他,周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和这一句不动声色的提问染在一起,朦胧了两个人之间的边界。
王玉儒嚼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翟悉一眼。
隔了两秒,他重新嚼起来:“我就感觉你应该是听到了。”
“你回答我,”翟悉说,“你说我问你什么你都能告诉我的。”
王玉儒沉默了几秒,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没什么可说的,你都已经听到了。”
“那为什么没成功,”翟悉有点儿急躁,但还是克制着把伸出去想抓住王玉儒的手收回来,追跑两步跟上他哥,“还有,杨子烁说拿钱换了就解脱了是什么意思?换导师是什么生意吗?还要花钱?”
“翟悉,”王玉儒忽然止步,转身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你要问我周梓甄的事。”
“啊,”翟悉愣住,扬起来的情绪瞬间荡了下去,他咬着唇边忍了忍,才没把坦言的冲动宣泄出口,“对……我这不是顺带问一下你的事儿。”
王玉儒继续吃起来肉:“我还在猜你是不是想跟我打听他的情史。”
“……我可真够八卦的。”翟悉脸上挂着不甘,被水汽模糊的双眼在灯色下亮得像两颗珍珠。
“那你想问他什么?”王玉儒问。
“……”翟悉也想不出什么想了解的,憋了两秒还是说,“要不就你说的情史吧。”
“他不怎么谈,”王玉儒刻意说得模糊了些,“听说是谈过两三个。”
翟悉把最后一块肉吃下去,扣上餐盒甩进路旁的垃圾桶:“他是不怎么谈,你是直接不谈。”
王玉儒笑笑:“我吗,不急。”
“我就不信没女孩追你。”翟悉说。
王玉儒也知道自己澄清起来有点无力,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真没有。”
“高岭之花啊,”翟悉又说,“那也没男孩追你吗?”
“啊?”王玉儒回过头。
翟悉挑挑眉:“嗯?”
“这个问题该问你吧?”王玉儒笑了,“我应该不是这个赛道的。”
翟悉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还是被心里的不舒服反噬了。他抬手遮了遮眼,喃声低语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是这个赛道的呢。”
“什么?”王玉儒朝他挪近了一点。
“我说——你小心点,”翟悉放下手,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哥,“你这样式的还挺招我们小同志喜欢的,说不定就有哪个男的偷偷惦记上你了。”
王玉儒立马摆手:“那还是不要了吧。”
翟悉脸上的笑直接坏掉了。
他抿了抿唇,没再搭话。
心里难受,为自己找的这个狗屁话题懊悔不已。
翟悉自己都觉得真是没苦硬吃,专心致志地吃好吃的不行吗非得犯贱去找不痛快。
不过还好,王玉儒并没有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又带着翟悉吃了两份小食,眼看着时候不早,走完整条小吃街,他就送翟悉去了地铁站。
翟悉进站之前频频回头,最终还是憋不住心事,跑回来看着王玉儒:“哥,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后天,”王玉儒稍作推测,瞬间就得到了答案,“要出高考成绩了?”
“对,下午三点多,我请了假想在家查,”翟悉顿了顿,眨着眼小心翼翼地说,“你能回来吗?”
王玉儒点点头:“嗯,回去。”
“那我等你一起查。”翟悉松了口气。
“好。”王玉儒说。
高考出分是一次血淋淋的考验,出分之前的等待就像在扒皮,一分钟一层,越接近出分时刻就撕扯得越厉害。
翟悉坐在电脑前,无聊又不安地观看着班群里当代高考生的发疯现状。
还有十分钟就可以查成绩了,王玉儒还没回来。
“你先把网站点开,输上考号。”胡润妮又一次地绕进屋里。
唉——翟悉默默叹了口气。
“再等会儿,刚开始肯定很卡。”翟悉说。
“那你先打开啊!”胡润妮突然开始很忙碌,用力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叠起来,“光坐在那里啥也不干。”
翟悉只好先把准备工作做了,然后继续在群里潜水观战。
平时不轻易打扫卫生的胡润妮此时干得分外起劲,收拾完床又开始扫地擦桌子,就是活动范围不超过翟悉的方圆五米,而且还是个卡点大仙,刚刚收拾好就到了出分时间。
“到点了到点了,还发什么呆,赶紧进去看看。”她站在翟悉身边,颐指气使道。
“再等会儿,”翟悉生理上鼓出来一阵厌恶,他耐着气性,“早查晚查分又不变,我哥说他回来,我等他回来一起查。”
“等他干什么,让他看见你考的那点分还不够丢人的。”胡润妮扫了一眼屏幕,看到翟悉班群里已经有人在报分数了,眉头一拧就要替翟悉输密码,手刚碰到键盘,就被翟悉毫无预兆地猛推开。
翟悉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我说了等会再查,你别乱动。”
“你觉得自己考的怪好是吧你就敢推我?我今天还是专门请了假回来陪你查成绩,你就这么不懂事!”胡润妮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真是越来越对你失望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高考这种人生大事你居然还要在这耗着,看别人一个个都出成绩了也不着急,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看不懂拉倒。”翟悉挪动鼠标,关掉了查分网站。
忽然“啪”地一声响,右胳膊上被人甩了一巴掌,然后领口被揪起,他就像被人遗弃的物品一样,依着胡润妮拽他的惯性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翟悉还没待站稳,胡润妮那边就已经打开网站输入信息点击查询一气呵成。
“我的儿啊!”
她看着屏幕大叫起来:“578分!你考了578分!我的天呐,得亏了我一直逼你学习吧,要不然你怎么能进步这么些呢!”
说着胡润妮拿起手机来拍了两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太惊喜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我就说你可以的吧,你那么聪明就是懒!你看这才好好学习几十天就能多考一百来分,你要是当时再多拼命一点,超过你哥都不是问题!”
胡润妮笑得太放肆了,她又盯回电脑上反复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赶紧过来看看!语文109,数学121,英语……”
说着说着胡润妮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停下来转过身。
翟悉站在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胳膊上凸出一片醒目的红肿。他脸上的泪大串大串往下跌,嘴巴扭成了波浪号,像是在忍着不让声音溢出来。
饶是胡润妮再糊涂,她也能看出来这不是考得好而激动的泪水。
所以她皱了皱眉:“考这么好还不高兴点儿?又犯病在那闹什么脾气?”
翟悉抬手蒙住眼睛。
“你干什么?你给我高兴点,考这个分数都能上東央第一医科大了,有什么好哭的?”胡润妮说。
本就濒危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翟悉顾不上眼泪会不会往嘴里淌了,张口就哭:“为什么你就不能尊重我的意愿!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需要你什么事都来替我做主!我想等我哥回来一起查分不可以吗!为什么你非要自作主张给我查!我考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大学,学不了自己想学的专业!”
翟悉越说越绷不住,最后直接吼了起来:“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虚荣和显摆的工具!凭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胡润妮被翟悉的嚎啕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顺了顺胸口:“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是!我他妈的就是变了!我变了!我要去乔天财经大学!我就是要离我哥近一点怎么了!”
“你、你、你这个畜生玩意……”
“我实在受够了!”
翟悉正处于冲动的势头上,他转身就要逃离这个憋屈的噩梦之地,每天回家都无比心累,他真的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冲出房间,快跑到玄关处推开家门。
王玉儒像是刚走到门口,就站在楼梯间里,手里抬着钥匙,挡住了楼道里的光,也挡住了他的去路。
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桩支柱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轰然间坍塌崩坏。
“哥……”
翟悉喊着人扑到王玉儒怀里,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呜地一下哭出了声。
王玉儒愣了愣,紧随着又听到家里传来胡润妮对翟悉不堪入耳的辱骂,他不由地皱起眉,伸胳膊往前够了够,轻轻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