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有点像养小孩,幸亏翟悉是个值得骄傲又有担当的弟弟,他对翟悉打心底的爱护才能发了芽。
一直都觉得翟悉还是小孩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慢慢长大了,会带你去吃好吃的,会听你讲痛苦的事情安慰你,会有自己的主见和目标,还能懂你所求,能记住于你而言重要的日子。
这让王玉儒对家人这个词,又有了一层新的理解。
翟悉真的是一个活得热烈又自由的人,王玉儒刚回学校,就收到了翟悉发来的照片,路灯撒盖下,他脸上布满晶莹的汗水,脖颈的向光面能看出他淋漓的酣畅,微微勾起的唇角好像在诉说着当下的灿烂与盛放。
他璀璨的生命力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耀眼。
-翟悉:夜跑5公里。
-翟悉:哥你到学校了吗?
-王玉儒:我到实验室了。
然后他给翟悉竖了个大拇指。
简短聊了两句,王玉儒就以有活要干为由退出了微信。马允森催着要评选材料,催了一下午,他再不行动怕是又要被穿小鞋了。
整理材料不耗费脑力,却很费精力,等全部做好都已经接近凌晨了。
近期临近结课周,杂事繁多,比之前还要忙碌些,说起来给张纯惠弟弟辅导数学的事情还真有点勉强,备课肯定是来不及,这两天压缩一下日程表,能在周末腾出来半天的时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事情吊着,王玉儒的效率就利滚利式暴增,还真在周日匀出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
刚把时间安排告诉翟悉,那边就请好假跑出来了,王玉儒有点质疑此事的真假性,反问他真的吗,翟悉才插着腰吐露实情:“反正我人都跑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王玉儒无奈笑笑:“不等你老板回话了?”
“不等了,直接走。”翟悉扬起了手,好似策马扬鞭下一秒就要奔腾而去。
王玉儒摇了摇头,跟上了他。
张纯惠的家庭情况与他们相似度极高,母亲是个私企的基层管理者,父亲在外地煤矿厂养家糊口,也是一年只有两三面之缘的家庭脊梁柱。
两边幸得各家妇女角色的来往,走动得比较密切,但也仅存于此,王玉儒对她们家的感受仍很淡漠,虽然之前帮胡润妮送还东西来过两次。
翟悉就显得熟络多了,因为长辈们不在,他在姐弟俩面前也没有包袱,往沙发上一倒,张口就要吃的。
“瞧瞧还是这个性子,”张纯惠掩着嘴笑起来,声音比上次翟悉听到的还要知性,“又少不了你的,这怎么还急上了。”
“他打工一上午挺累的。”王玉儒对张纯惠说。
“好,知道了,”张纯惠真像个大嫂一样,转向翟悉温柔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她笑得清纯又灵动,宛如一朵清香四溢的栀子花,翟悉倒是不会心动,他就怕王玉儒被这道白月光迷得颠三倒四,生出来一些不该有的情感寄托。
“我吃点水果,”说完翟悉跳起来横在他俩中间,“哥,你不是上课吗,赶紧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王玉儒点了点头,有点不放心,又抬眸看向张纯惠:“不用管我弟,让他自己玩会就行。”
张纯惠摆了摆手让他放心:“你弟嘛,我肯定是要招待好的,再说我跟他也不是陌生人,小时候都是我带着他们那伙小孩在小区里玩过家家呢。”
“好,那你们聊会,我去给纯政上课。”王玉儒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两本书来,来到张纯政的卧室。
初中正是玩性大发的阶段,王玉儒也没逆着孩子的天性,上了两个小时就中间休息,让他歇会玩玩。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清外面有什么声音,疑惑着打开卧门,客厅里的对话却倏地戛然而止。
他看到翟悉对张纯惠使了个眼神,两个人都讳莫如深地敛起了神色。
王玉儒是聪明人,一瞬之间脑子里就淌过了许多乍见不惊的猜测。
胡润妮有意撮合他和张纯惠,翟悉必然知道,他曾经在翟悉追师哥的历程中予以帮助,翟悉又最是知恩图报,不会倒过来给他俩牵红线了吧。
王玉儒多看了两人一眼。
“怎么样?”张纯惠问。
“听得挺认真,”王玉儒在翟悉身边坐下,“今天讲的几个中考压轴题型他都能掌握了。”
“我就说我哥教课肯定厉害吧,”翟悉说,“我高考成绩都是他给我带上去的。”
“确实没法比,我这专业教英语的都没你哥业余教的好,”说着张纯惠又看向翟悉,“你也很厉害,你们哥俩都很厉害。”
“那必须,”翟悉沾沾自得地抬了抬下巴,“到底还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翟悉神态里带几分调侃,王玉儒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揶揄,但张纯惠全然不觉,仍然尊重地看着他:“我是说真的,几年不见,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
王玉儒有瞬间的愣怔。
不知道是翟悉又在张纯惠面前拿考试成绩的成就显摆了多久,才能让她的态度有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翟悉被捧得不亦乐乎,小眼神转个弯瞥向王玉儒:“近朱者赤咯。”
“是了是了。”张纯惠拍着腿咯咯地笑起来。
王玉儒出来坐了也就一个小拇指头的功夫,吃了块西瓜解渴,就又回去教课去了。
确认张纯政那屋关好了门,俩人才继续折回刚才的话题,但还没细说两句,翟悉就被一通来点给吓到了,挂了电话撒丫就跑。
——余停跟他通风报信,说老板吆三喝四的,说要制裁他。
“他奶奶的。”翟悉边跑边骂。
等他终于赶到汉堡店的时候,老板正抱着胸,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打他进门起就两眼森森地瞪着他。
翟悉上气不接下气:“老板,我微信上给你请假了。”
“我准了吗?”男人还是一副死样。
我管你准没准。
翟悉顶着一双倔强的眼睛看着他。
沉默维续了一会,老板最终拍板道:“擅离职守,扣你五天工资。”
“五天?”翟悉哼声,“老子还不赖干了呢。”
余停被惊得一蹦三尺高,在老板背后不住地张牙舞爪,用各种手势提醒翟悉冷静再冷静,毕竟按照之前的约定,结工资之前辞职一分钱也拿不到。
“不想干就走!”老板指着门吼了一声,“我这儿才不养你这种闲杂人等,现在就走!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还不到饭点,整个汉堡店空荡又寂寞,每一个角落都回斥着男人的怒吼声。
没有人敢吭气,毕竟此时此刻,怒火冲天的人可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这时翟悉却无所谓地笑了:“好啊,前几天打的工免费送你了。”
他没给老板留迂回的余地,直接转身进入储藏间。
从身上取下钥匙,打开属于自己的那间置物柜,伴随着旧橱老化后刺耳的吱嘎音,背后有脚步走近。
“老翟,你这勇的有点过火了。”
翟悉头也不回道:“我早就不想干了,又挣不到几个钱。”
余停走到他旁边,靠在柜子上:“你老这么冲动也不是办法,再怎么着,再等一周左右就发钱了,这么走就白干啊,我都替你难受。”
“白干就白干,我又不稀罕待在他这儿。”翟悉拿出来书包,整理其他存在柜子里的东西。
他刚拿出来一个纸盒,余停就沸腾了。
“我靠我靠?”余停从他手里抢过来那个鞋盒,好似烫手似地左右手倒来倒去,“我靠这不会是真品吧!你哪搞的?”
翟悉继续装东西:“我爸给我买的。”
“行啊你,有这么个好东西你咋也不往外穿,”余停宝贝得不舍得归还,翻过来调过去地欣赏着,“这鞋不得一两万啊?”
“差不多吧,”翟悉说,“我在网上出了,卖了七千八,等会给人寄过去。”
余停懵了。
“啊……啊?”他狐疑地看着翟悉,“你被人挟持了?怎么这么舍得。”
“缺钱。”翟悉扔给他俩字。
“哦,”余停有点感慨,“难怪你有底气辞职,我要有7800我才不干这1800的活。”
“要不你也别干了。”
翟悉收拾好书包,斜挂在肩膀上,扶着背包带,狡猾又桀骜地对余停抬了抬下巴。
“我不干你给我钱啊?下个月还想跟可芯出去玩,都得用钱,”余停叹气,“谈恋爱可真烧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钱。”翟悉打了个响指。
余停:“啊?”
翟悉冲余停笑了笑,黯沉的储藏室内独有他一人在骄傲张狂,活像是个人间妄想。
他背着包往外走:“一块辞了吧,跟着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