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玉儒去购物这样一个勾魂的事情摆在眼前,翟悉根本没什么自制力,没过两天就跟他哥提出了申请。
王玉儒答应得很爽快,翟悉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自己准备赴约。
他顺着油烟味探进厨房,跟胡润妮吱了声:“我要去买开学用品了。”
“你自己买,别管我要钱,”胡润妮机器一样啪一下转过头来,“我都快没钱了,该死的蒂芝集团,欠了我三个月工资不发。”
胡润妮就职的房地产企业不太正规,这两年偷工减料的丑闻频出,翟悉在十八中关禁闭期间都还能听说一二,现如今还拖欠员工薪水,翟悉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别是要倒闭了。”
“会不会说话,”胡润妮两只愤怒的眼珠子瞪向他,“真倒闭你妈就失业了。”
“呸呸呸。”翟悉改口道。
“哼,”胡润妮瞪了翟悉两眼,突然眸光柔软起来,“你自己花钱买吧,搞那个辅导班挣了不少私房钱吧?”
以前胡润妮跟他打听收入,翟悉都支吾着跳过话题,这回他故技重施,冲他妈咯咯傻笑:“这回用不着我花钱,我哥给我买。”
翟悉眼看胡润妮又要张口,赶紧退出厨房,从桌上抓了两块酥糖撒腿就跑:“我走了!我哥还在学校等我。”
胡润妮又在背后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念咒一般,但翟悉已经摆脱禁锢了,一路横冲直撞赶到東大门口,就看到王玉儒斜坐在电车上,一只手轻轻搭在车把上,远远看去略显慵懒,就像一幅随意画就却异常精美的画。
“哥。”翟悉跳上他的后座。
王玉儒偏过头看他:“来了。”
“喏,从家里顺的糖。”翟悉撕开包装纸,把酥糖挤到王玉儒嘴里。
王玉儒嚼着糖问:“直接去超市?”
“还有什么热身活动没,”翟悉不满足于公事公办的高效行为,语气恳切到近乎于恳求,“买完东西拎着一大堆就不方便干别的了。”
“要什么热身活动,”王玉儒微眯着眼睛,“先打会儿篮球?”
“不是,”翟悉想想就忍不住偷笑,“那种,就只有咱俩的。”
“那打羽毛球吧。”王玉儒说。
翟悉彻底乐了,抓着王玉儒的肩膀撑着从后座站起来,然后上身挂在他哥的左肩上,嘴唇很隐蔽地勾了勾:“我看你还能给出来什么非建设性意见。”
在翟悉毫不含蓄的注视下,王玉儒徐徐开口:“……看电影?”
“这个不错,”翟悉满意地笑笑,“还有吗?”
“只要是吃喝玩乐都可以吧。”王玉儒忍俊不禁。
“适当交叉相乘一下,”翟悉笑着说,“边吃边喝边玩边乐也不是不行。”
王玉儒倾着头,脸上的笑安然无恙:“那直接去商场?到了你再看想干什么。”
“嗯嗯,”翟悉一屁股墩坐回去,拍拍王玉儒的腰,“出发。”
乔天市商场的客源就是个大杂烩,全国各地的游客都往里加,外加这会儿又摊上一天中的出游高峰,俩人在商场才转了不多时,就已经被蜂巢一样的游客劝退了十几种娱乐项目。
最后还是回到了故事的起点——翟悉排队买了两杯咖啡,跟王玉儒去影院看电影。
然而,电影院就是一场静止的人山人海。
周围都坐满了人,翟悉想跟他哥说句骚话都不敢,咔咔地啃着怀里的爆米花。
吃完自己的,他偷瞟王玉儒。此刻他哥手指间正捏着一颗,缓缓地往上送,屏幕的光影洒在那张专注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爆米花被推入唇间的动作都分外内敛。
很奇怪,翟悉就看了这一眼,周围的气氛就都变得静谧起来。
他又偷看几眼,突然把手伸进王玉儒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两颗出来。他哥的观影进程被打断,刚转过头来时,眼中似乎还带了点惘然。
在王玉儒发现翟悉手边见底的爆米花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它拿了过去,从自己这儿倒进去一大半。
翟悉对王玉儒呲牙笑,王玉儒也对他笑笑。
随后翟悉咖啡喝完了,盯上他哥手里的,王玉儒也直接把自己那杯推给他了。
谁都没说话,但这种感觉很微妙……在一圈陌生人的环绕下,他们本可以说些什么,反正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和王玉儒什么都没说,沉默在这个时候反而比暧昧更让人感到涟漪不息。
看完电影,翟悉吃饱喝足地走出来,胳膊蹭着王玉儒,有感而发地说:“感觉下次可以睡觉前一块在床上看。”
王玉儒看着他:“想省钱了?”
“省什么钱,”翟悉感觉他哥是故意的,“我的重音明明放在‘一块’上。”
“一块省钱。”王玉儒说,他看起来好像在憋笑。
“又装,”翟悉是根本憋不住笑,还笑得被口水呛了一下,等出了电影院,他心血来潮地挖掘起过往:“诶,哥,你之前……跟谁一起单独去看过电影吗?”
“你没有吗?”王玉儒转过头。
“啊,有倒是有,跟余停去看过,”翟悉丝毫不觉心虚,但说着说着却突然心惊,“你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也有呗,那你之前跟谁去看的?”
“高中的时候了,”王玉儒眼睛微微眯起一点,又突然睁开,似是想到了什么,“就是同学聚会那晚,喝醉睡马路的那个。”
“哦。”翟悉闷声道。
他心底醋汁麻酱泥泞了一地,越想越闷蒸一般地喘不动气。
那天晚上王玉儒问都没问就直接把人送回了家,而且还疑似心有灵犀一样,全班人都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第一个找到了那人的宿醉所在地。
当时他被王玉儒的学霸光环笼罩着,只觉他哥聪明又善良,可现在回头看看,这分明是两人关系很好的痕迹。
在电影院去地下超市的途中,翟悉终究还是压不住滔天猜忌,抬手拍了拍他哥。
“你那个叫什么暮哥的同学,”他中间停了好几秒,才落下去视线,底气不足地问,“是不是弯的啊?”
“他当时有喜欢的女生,”王玉儒耐心解释,“应该是直男。”
“那没事了,跟直男看电影啥样我知道,上回跟余停去,他搁那儿吐槽了接近俩小时的演技,”翟悉长舒一口气,身体往前凑了凑,坏笑着跟王玉儒说,“你就别多想了,这种就是纯搭伴去看电影的。”
王玉儒的步调忽然慢下来,他脸上难得地有了点怪异的表情,像被触到了痛处着急拿东西掩饰一样,脱口道:“我多想什么,我也是直的。”
翟悉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什么是笑容消失术。
也许是在王玉儒的爱护下待的时间太久了,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
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变得酸胀,翟悉偏开脸,步子也慢下来,一声不吭地与他哥并肩往前走着。
王玉儒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牵扯,对他而言,就宛如是判下了死刑啊。
也许是意识到话已脱缰,造成了刀插心窝的影响,王玉儒弯下腰来,去看翟悉的神色。
但翟悉不想匀给王玉儒一丁一点儿的目光,就立刻扭开了脸。
接着他就听见那人说:“你怎么不说我装了?”
翟悉猛吸一口气,回过来看着王玉儒:“我说的话,你就能是装的了吗。”
与刚才那个昙花一现的表情相比,王玉儒现在相对柔和了许多。
而且王玉儒看向了他的双眼,发热的地方,应该晕红了一圈,任谁来看都能一眼看懂这背后的憋屈心酸和伤心。
“一说就成真,那你不就成大预言家了。”王玉儒声音很低,尾调也缓缓的,像是在试图解开什么是非恩仇。
“我还是大行动家呢,”翟悉抬眼瞅瞅王玉儒,又挪开视线小声嘀咕说,“早晚把你掰弯。”
商场杂声漾漾,王玉儒该是没听到后半句,见他开始拌嘴,居然还神清气爽地笑了笑。
很快就到了超市门口,王玉儒去推了购物车来,仿若无事一般地问:“都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我偷懒从网上找了个清单,”翟悉从手机里翻出来一张图,递给王玉儒,“就照着这个买。”
王玉儒扫了一遍:“这个不全,等会我再给你补上点。”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翟悉虽有不快,但王玉儒一对他好,他就跟中毒似地转脸扑上去献媚了。
最后购物车被填满,王玉儒还想给翟悉买暖壶和水盆,又担心两人拿不过来,权衡之下便让他剩下的去学校了自己买。
“开学你去送我吗?”翟悉问。
王玉儒低头清点物品:“嗯。”
翟悉赶紧把算盘打到王玉儒身上:“那就等到时候你再给我买。”
王玉儒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行,这样也算是给你买全套了。”
晚上哥俩抗着大包小包回家,胡润妮眼瞅着这一堆,忽感悲凉,给儿子倒腾行李箱的功夫就连着喃了十好几个叹息。
“都上大学了,”她把用着用不着的东西都往里塞,“这家里就剩我们孤母寡父两个人了。”
“又没出省,才这么点距离,我想回来就回来了。”翟悉这么说着,眼神就不住地往王玉儒那边瞥。
王玉儒撞见他不老实的眼睛,也走过来蹲下,帮忙把翟悉的衣服叠进行李箱。
“唉,眼瞅着就要开学了,”因为王玉儒的出现,胡润妮脑子里琢磨的事情就开始跑偏,翻脸变媒婆,“纯惠也该上班了吧,她哪天去学校教课?”
回应她的,是翟悉投过来的一双警觉的目光。
王玉儒知道胡润妮是在旁敲侧击,他故意不答,疑了片刻,才好似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我周末去给她弟上课的话,帮你问问。”
也许是进展不如她的意,胡润妮就开始碎碎叨叨地数落起来,说王玉儒别就知道死学习,别的事情也该加加紧了。
大有催婚之意。
她数落别人时对冷言冷语毫不吝啬,翟悉听着就想黑化,要是这番话放在自己身上,他早揭竿而起了,不知道王玉儒怎么能听得那么服帖和认真。
“趁着开学之前这最后两天,”胡润妮面相都变焦躁了,“赶紧的约出去聊聊。”
王玉儒恭敬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窝在沙发上摆弄新电脑的翟悉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早聊过了,不合适。”
这一声成功把自己卖给胡润妮当攻击对象,说让他上大学也赶紧自己找个女朋友,别跟他哥学,木讷死了,到头来还得让她这个老母亲操碎了心。
翟悉不同于王玉儒的温驯,他一不服气就犟嘴,麻雀对乌鸦,唧唧咋咋的就要吵起来。
最后还是王玉儒出面,把随时有可能在火气头上抛出一句惊雷的翟悉拉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