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坦然地坐在桌边,一手玩弄着酒盅。我看那酒盅起落转动,就像我的心起起伏伏。
他终于转向了我。
我坐起来,理了理衣襟,简单收拾了头发。
他的袖子轻抚桌面,生出一阵清风吹拂我心,他眼底的温柔,像一轮明月映在我的心湖。
“你瘦了许多。”他的眼睛不敢看我。
我忽的有些恼怒,“四顾门的门主自然是身边群芳荟萃、美女如云,我丑成这样,确实是污了门主的眼睛。既是如此,那就痛快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莲花轻蹙眉头,又倒酒喝了一盅。
“怎的,堂堂四顾门的门主,竟还在这里喝酒。”
“我已经不是门主了,之前门派会议时,我反对造此杀孽,可毕竟是朝廷的指示,为此我已辞去门主一职。”
这我倒是没料到,轻咳一声,掩饰我的尴尬,“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与他们商议,在屠宗之前,先来和你谈谈,若你愿意跟我回四顾门,就放了你的门人。我会尽力保你不死。”李莲花走到窗前,朝外看着,没有回头。
我没有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转过身,眼神忽明忽暗,“如何?”
我盯着他,尽力咧嘴,“不如何。你还是这么天真。”
“为什么?”他手握在剑柄上,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发自内心地笑了,“不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若死了倒罢了,若是活着进了四顾门,那我的信徒一定会为了救我,和四顾门人两败俱伤,正合了朝廷的意。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他根本不明白信徒和门人的区别。
“那你只能死了,我会拿你的尸体给朝廷一个交代,你的门人也就不会被屠。你也算是死得其所。”李莲花拔出佩剑,寒光四射,却已不是吻颈,他的剑举在空中,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要做君子,我便做那恶人吧。
他一动不动,看着我费劲地把业火痋从我手掌中缓缓赶出。业火痋嗡鸣着向他飞去,李莲花拿剑格挡,发出了铮铮的金属声。
由李莲花来杀业火痋,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业火痋的可怕。我与它交融的这些年,为了让他为我所用、不饮我血,我给他喂了太多的食物。导致它现在长得比先前还大了一圈。昨日我想杀死它时,发现我的血对它已经没用,我甚至听见它在我脑海里叫:“别杀我!别杀我……”震得我头晕眼花,昏倒在床。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惊恐万分,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竟把如此恐怖的魔虫养大,且我已经杀不死它。若我真的死了,这业火痋定会让这世间硝烟四起、血流成河。我打起了哆嗦,如坠冰窟。
就在下一刹那,李莲花出现在我脑海里,帮我驱走了寒冷。是的,他一定会来的,我如此坚信着。
然后他今天果然来了。
待我回过神来,看李莲花的剑在空中划出了无数道银弧,剑身不断嗡鸣,业火痋在空中不断飞舞,与剑相撞,间断迸发火光。就这一会儿,他已经不知与业火痋斗了多少回合。
业火痋迟迟近不了他的身,发出了低沉的嘶嘶声,甚至我看见业火痋流出了口水,滴在地上。
今天太忙了,忘记让它进食了,它怕是饿了。
我在想什么呢,这是它的宿命。
李莲花怕是也看见它流的口水,眉头一皱,像李莲花这种洁癖,更接受不了这样的虫子吧。
我正想着,突然看见他的身形有一处破绽,正想着千万别被业火痋发现。
我看向业火痋,业火痋也看向我,眼神幽幽越发渗人,我能感受到它的愤怒传入我脑海中。
突然他暴起飞向李莲花的破绽处。
糟了,它竟然能看到我的念头。
“小心!”我不由地喊出声来。
李莲花走婆娑步闪避,但业火痋毕竟不是刀剑,它猛地转了几个弯,眼看就要朝李莲花额头俯冲去了。
我用尽力气操控业火痋,它也仅仅是稍微偏向了右侧。
对李莲花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忽的闪避,闪过了业火痋的攻击。
我看见李莲花脸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有血延他脸颊流下,又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进衣领,在他淡淡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浓墨。
他瞟了我一眼,转头看向业火痋,有些发愣。
我这才发现我的计划成功了,他的血果然对业火痋有效。业火痋的一只翅膀的末端已经化为轻烟。
但是果然血还是不够。业火痋在地上趴着,冷冷地盯着我。
我也盯着它。
它也该死了。
我们三个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竟然谁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