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拂这一睡便是两百余年,这些年君怀借苏言凝炼的宝珠,以殿中灵气与自身寿数为垣日夜不休,终于将那破堤的口子填上。只是君拂自身生机外泄始终无法阻止,只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待君怀睁开眼,余光瞥见一旁的身影不由愣了愣。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君怀去了北冥,而她闭眼前见到的人是苏言
“师傅,你回来了?”
甫一开口,喉咙干涩的厉害,又似被刀子划了,疼得她眼角沁出泪花,一错眼,看见君怀拖地的长发
“我···我睡了多久?”
君怀早叫金丝蝶收集了甘露装在葫芦里,闻言揽着她的肩坐好,招手将桌上的葫芦吸到手中,喂她喝下,道
“你睡了两百一十四年了。”
君怀同样许久不曾说话,声音有些清冷。
竟这么久!
眼前男子面容沉静,可他的衣袍却不复往日齐整,衣摆上还留着不知何时沾染的尘土,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握住她肩头的手隐隐颤抖着,可见他心中也并不从容。
君拂看出他心中的不安与疲惫,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嘴角扯了扯
“别担心。”
君怀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停在脸上好一会儿,蹭了蹭。
君拂又笑,忽地,看见手腕上多了一条银色的手绳,松松的绳上坠着三根拇指大般大小的青色羽毛。
她本就白皙,配上这手绳更多了几分灵动柔美,而且这羽毛形状和她的身份倒也相称。
二人心灵相通,君怀将她的手拿下,放在两人眼前
“这是你族的庇护翎羽,戴上它能延缓你生机外泄的症状。”
这一提不免又要提到她的族人,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没一会儿,君拂便感觉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摇摆。
君怀见状拥着她一道躺下,温言道
“睡吧。”
*
天上日升月落,转眼又过百年,君拂醒着的时候越来越长,从日到月,再到如今她已有数十年不曾沉睡,身体状况好似稳定下来,只是不宜使用灵力和术法,因此君拂就同个挂件般,随着君怀到处跑,去搜罗增补生机的天材灵宝或灵源灵物。
有一回采灵药时,二人碰到一只颇为聪慧的灵兽在那蹲守,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出手相争。那兽虽不敌君怀,然速度奇快,两人打上几番,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随后那兽不知怎得看出她的藏身之处,绕过君怀向她偷袭而来。它的爪子坚硬无比,挥出数道风刃竟将玉佩凝出的防护光罩击穿。
君拂心中骇然,忙施法挥剑阻挡。
灵兽本欲再攻,身后已有凌冽的剑气向它袭来,只得作罢往旁边避开,随后许是见争夺无望,像阵风似的撒手离去。
那兽一走,只听“咣当”一声,君拂好似被吸走了精气一般虚弱乏力,整个人踉踉跄跄着已然握不住剑。
因为那次意外,君怀对她越发小心,并不愿意带她出门,只经不过君拂央求,便偶尔带上她。这让君拂觉得自己成了个脆弱的瓷瓶,得小心供着,心中颇不爽快。
如此一来可苦了殿中开了灵智的生物,因着帝君吩咐,且还收了人家好处,便不得不想着法的与她逗趣解闷,对她的吩咐无所不从。
这日,君拂却异常安静,一群兽们忐忑讨论过后决定由金丝蝶飞上树屋看看。这一看便发现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花苞,而君拂坐在其中正龇牙咧嘴的要掰开。金丝蝶正要离开君拂已经看见了它,眼眸微弯,冲它勾勾手
“把你的好伙伴们都叫上来。”
这花苞上有禁制,岂是这么好开的,兽们轮流上阵废了一番功夫才堪堪打开一个,发现里头放着棋谱才知是君怀的东西,怕帝君怪罪,说什么也不敢再动剩下的。君怀只好再三保证绝不会供出它们,它们才肯继续。
花苞一个个打开,丹药,法衣,灵草,法宝等无一不有,浑然一个藏宝库,甚至君拂以前送的小玩意儿也被他放入里头珍藏着。
君拂端详着那颗放了小人的雪球,从玉佩中拿出白色棋子,指尖摩挲很快棋子变成自己模样的小人,再将它送进球里,看伞下的位置被填满,内心也觉充实。随后将球捧起左右晃了晃,静静看着球里的雪花簌簌飘落。
忽而,周围安静下来,君怀转头,见兽们对着一个打开的花苞叽叽咕咕,察觉她的目光,一只松鼠头顶着它来到君拂眼前
花苞中淌着一抔金色的水,触之温润清凉,水中密密麻麻的金丝缠绕,隐隐勾勒出一长条形状。
*
君拂坐在石桌前,桌上不仅堆着她先前送与君怀的小玩意儿,手捏着一串糖葫芦无意识地捻动着。晨曦透过林冠束束落下,像飘动的金箔,也像她麻乱的思绪,闪闪烁烁。
神情恬静,发髻微微松散,青丝垂落耳畔,光晕洒在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静谧。当君怀踏进院子看见这一幕时,多日的奔波辛劳顿时化作尘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慰贴与满足。双臂微张,含着笑正要唤她
那头君拂似已听见动静,转头向这看来,愣了会儿后,呆呆吐出一句
“师傅,你回来啦?”
话落,臀不离凳,一动未动。
君怀眉心一跳,此前哪次回来不是先飞奔上前好一通抱?不着痕迹瞥了眼石桌,将双臂放下,看着她的脸,边走边道
“这是怎么了?”
方才视线被遮挡,待上得前来,便看见君拂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朵被缩小的半开的白色花苞,苞中一点金色如同花蕊微微颤动,异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