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能不需要杀鸡儆猴,敲山震虎,通常是想打谁就打谁。
猛烈威压径直锁定董恒通,铺天盖地冲击而来,重逾千钧,仿佛一场盛大的海啸。
董恒通心口刺痛,呼吸急促,在温绵春夜中,柔和月影下,竟生生地浸出冷汗。
他想作揖叩首认错,但多年的宦海浮沉生涯告诉他:玄祖那记眼神传达来的指令很明确。
滚。
快滚。
立刻滚。
圆滑的老油条懂了,但总有人未经浮沉,不晓世故,半点不懂,还自以为聪明绝顶。
董卓然勾起嘴角,还喜滋滋笑着,绮酒幻香药效未散,弄得他脸和脖子通红,但再红,也盖不住他洋洋得意的神色。
董卓然心道:
啧啧。
当老怪物们老到某种程度时,就爱忆往昔,回忆当年,先忆自己多么意气风发无所不能,再忆忆红颜软玉们,故友敌人们,还有最宠爱的晚辈。
传闻清虚老儿最器重、最喜爱明宣真人,甚至将其择定为关门弟子。
方才那出诛魔戏码轰轰烈烈地演过,老头必定怀念起明宣来。
可明宣爱徒已死,往事不可追,这时候新的‘明宣’就应该出现了。
‘玄祖,逝者已逝,望您节哀,日向西落,水向东流,人向前看,往事不可追,还望玄祖保重身体,珍惜眼前好光阴。明宣真人惩妖杀魔、救人济世,晚辈也嫉恶如仇满怀正义,也曾拿过刀剑杀过邪祟,族中长老家人伙伴总说晚辈有明宣真人三分风采,七分神韵,但晚辈不敢攀比明宣真人,更不敢奢望成为您的传承弟子,只求能为您斟一次茶,布一次菜,抱一次剑,这样晚辈就算立即去死,也死而无憾。’
董卓然在脑中将台词默背十八次,滚瓜烂熟后,撩开衣袍,炮弹般冲刺进屋。
下面,轮到我上场表演了!
董卓然急切地跑上楼梯,站到清虚面前,清了清喉咙开始说话,他以为自己能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轻松说服玄祖老儿收下自己。
可因吸入的绮酒幻香太浓郁,导致他精神兴奋,四肢不断乱扭,连口齿也不太清晰。
好不容易讲完,董卓然撑着长梯扶手,呼哧带喘,都有些站不住了。
下一刻,他竟真的站不住了,双膝弯折,扑通跪倒在地面,像个大狗熊似的,将琉璃地板砸得咚咚作响。
“似谁!四谁!!?四谁暗算劳紫!”
“辣个狗多西拿暗器打劳紫!”
“拱出来!”
董卓然疼得哇哇大叫,从身下掏出两个圆溜溜的大苹果。
*-* *-*
台上花败灯熄,曲终人散,帷幕缓慢垂落,遮住所有光影,锁住所有时间里的老故事。
台下金碧辉煌,檀香漂浮,窗外春风轻吹,串串珠帘相撞,发出阵阵悦耳脆响。
席台曲水清透,拖着十只荷叶碟蜿蜒流动。
盘中菜肴精致,糯米鸡包在粽叶里,清香肉香交融;虾仁鲜美,冬笋爽脆,淡红浅青交叠搭配;冰糖燕窝色泽光亮,似剔透水晶;玫瑰桂花露香气飘逸,快要飞出几里地了。
陶晞不但是土狗,还是馋猫,每道菜滑过面前,都要捧场地‘哇’出声。
白家双子家境殷实,夏氏姐妹更是豪门出身,早对珍馐美馔司空见惯,今日却被陶晞搞得食指大动,也情不自禁地轻轻‘哇’‘哦’起来。
轻哇小队哇过十声后,捏紧筷子齐刷刷看向陶晞,只待这位东道主一声令下,大家就要开动!
馋猫陶晞迫不及待咔嚓咔嚓,咩叽咩叽,吸溜吸溜,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二楼东南角处。
一个老头佝偻地站立着,毫无灵力波动,身形瘦小清癯,满头白发,衣衫陈旧朴素,手中提着只竹篓。
白佐科普过,圣府外围有几片肥沃田地,都被大酒楼租赁,种上灵菜瓜果,养着灵鱼灵鸡,常年雇佣凡者和低境散修来打理。
白佐还说,可以撇去外界所有来这里务农,多数是无亲无友的孤家寡人。
想来白发老爷爷就是其中一员。
老爷爷对面歪歪扭扭立着的人,正是选院子时阴阳怪气的酸柠檬董卓然。
在原书中,这货妥妥的低级炮灰、跳梁小丑,大致情节为:不遗余力地作妖——被龙修墨狠狠地打脸——痛哭流涕认错求饶——爬起来收拾收拾继续作妖——再打脸——再认错——再作妖……
如此情节,循环三四次后,终于画上句话。他被龙修墨踢下山崖,领了个‘粉身碎骨大礼包’。
陶晞不愿与他过多牵扯,生怕在某件事情上出岔子,扇动蝴蝶翅膀,毁掉这哥们的终极饺子馅大礼包。
可今日恐怕不行咯,烂人太烂,除却霸凌同窗,竟还欺负恐吓老人!
董卓然的脸比峨眉山猴子屁股都红,双手胡乱挥舞着,口齿含混地嘟囔着,很可能喝得太嗨拦路打骂老人。
陶晞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什么‘钱’,什么‘死’,什么‘三七分’什么‘老家伙’,什么‘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