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的新老两位剑主无声对峙。
清虚率先开口,轻飘飘道:“小陶,恭喜你,我很满意你这个接剑人。”
陶晞抿抿唇,喉咙有点干涩,站在‘新剑主’的角度,拿到了大佬前辈的神兵传承,若换成其他人,应该三叩九拜、感恩戴德,可自己偏偏要站到前辈的对立面,对付前辈的家族,对付他已死去的唯一徒弟,简直是活脱脱白眼狼。
可想起赵小满和赵谷雨,他不得不做白眼狼。但在这之前,他有一件其他的事情要做。
“老爷爷,”陶晞认真道:“咱们一起去种田吧。”
“什么?”
楚惊寒和清虚都怔了一下,在他们的预想中,小孩子估计是用极度失望的眼神,抽泣地哭喊质问。可是这些都没有出现到陶晞身上,眼前的小孩平静地过分。
“咱们一起去种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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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棠镇太久不见阳光,土质本是湿润泥泞,陶晞拿出了夏家姐妹赠予的莲王焰心,一点焰心的碎屑使得土壤瞬间蓬松干软。
三人分工明确,楚惊寒在前面刨坑,陶晞丢入苞谷种子,清虚尊者在后面填土。
他们配合地很好,短短几刻钟就解决掉一亩地,不知情的人看去,会以为老农夫领着两个孙子干农活。
晌午时候,三人歇在田间地头进食,陶晞手捧酥饼,楚惊寒喝了两口水。
清虚则望着面前那亩地。
良久,他道:“小陶,为什么?”
陶晞顿了下,继续嚼饼子:“了老爷爷心愿。”
清虚笑了,又问道:“小陶,为什么?”
或许饼子太干巴,陶晞说话的声音也很干涩:“因为老爷爷快要死了。”
死。
清虚可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字眼了。
凡人百年,为了避谶,极为忌讳说死,修真界求大道,求长生,也不喜提到‘死’这个字,他们通常换成温雅的代号,圆寂、坐化、归西……
如果这么直白说一个要死了,而且还是说一个拥有漫长寿数的高境者,无论如何这都十分不礼貌。
可当事人清虚却笑起来:“小陶是如何看出来的?”
陶晞没答,而是反问:“老爷爷三十年前封山锁剑的原因是什么?”
清虚默然。
“因为您再也拔不出太和剑。”陶晞直白道:“您不想再拿起太和,您怕见到明宣那双眼睛,怕听到明宣死前的叹息,也怕想起那座被明宣屠戮的不知名小镇。”
“您的心中有杆天平,秤盘的两边分别放着明宣的声誉和小镇的亡魂。很显然,身为您唯一徒儿的明宣的那侧,要更重一些。”
“所以,神兵就这样被铁锈包裹三十年,但一个剑士终究是舍不得宝剑被埋没的。您打算为您的剑寻找继承者。”
“如果没有我,您可能已经找到其他人,他会如有神助、一帆风顺地通过所有考验,成功接过您的剑。”
在原本的故事中,龙修墨想必就是这般得到太和的,他没有接触过关于临棠的剧情,更没有戳破清虚的秘密,皆大欢喜地接剑,简直是童话故事里的幸运儿。”
“可惜,您老选的是我,我不敌赵小满,被他抓到活死人镇,而您大概是想要观察我是能够完成解封任务,以剑为媒介神魂出窍穿梭至此地。于是……”
陶晞停顿一会儿,微笑道:“命运的齿轮在迟到三十年后,终于开始传动。”
“您亲眼看到明宣做局引魔,屠城灭口。‘听说’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我猜测,在此处,您心中的天平重新开始计量。观看记忆虚像时,明宣每虐杀一个人,秤盘中小镇的砝码就要重一点。”
“在最后,装有小镇的秤盘变得很重,终于狠狠地砸了下来。所以,劈开吞天钵时,您完全可以现身阻止,但却没那般做。”
“但于此同时……。”陶晞长长叹口气,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楚惊寒突然接过话头:“离开临棠后,我和陶晞会让明宣的罪行天下皆知。待拿到小满的眼珠,将其中的记忆复刻八千份,在三日内传遍大陆,七日内传遍海域。”
“届时,明宣会身败名裂,他在全天下的庙宇道观都会被砸毁,街头巷尾的酒楼茶舍会日日批判他做的丑事、恐怕连民间的黄口小儿也会传唱咒骂明宣恶事的歌谣,在此后百年千年,他都将在人们的嘴里都不得超生。”
“您也不知自己在那时会是何种心情,”陶晞闷闷道:“所以干脆选择眼不见为净吗,提前离开。”
正午的阳光穿透层叠的枝杈和枯叶,落在清虚身上,老人看起来很枯叶一般萧索,但他看着眼前的小孩突然抚掌大笑:“好小子,猜得不错。”
“小陶,我已经恭喜过你。”老者道:“下面轮到你来恭喜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