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
“凭什么?”
陶晞将小鸡从肩头取下,握进掌心,连连后退几步。
上次鸡就是大明星看丢的。
深山阔林,风雨晦暝,小鸡湿漉漉地缩在草丛里,好生可怜,把陶晞心疼得要命。
陶晞有了阴影,这回万万不敢马虎。
“嘶。”
季桓讷讷,无奈传音楚惊寒:“小孩不好糊弄,我怎么说?”
楚惊寒回道:“舟车劳顿,鸡很疲累。”
季桓手指鸡仔:“它困了。”
陶晞看向掌心,鸡蜷缩成毛绒小黄球,豆豆眼紧闭,呼呼睡得很沉。
季桓道:“你那癫鸟飞得忒猛,连我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幼鸡。听我的,把鸡留下,让它歇歇,前些天是我的错,不留神没看住;可这里人那么多,总不可能再弄丢你的鸡。”
天光浓昏,晚风略凉。
陶晞抿抿唇,垂下眼帘,睫毛投下两把小扇子似的影。
好半晌,他爱怜地用鼻尖蹭蹭小黄团,从桌案上拿起只空托盘,轻轻把鸡放进去。
“小鸡讨厌别人碰,你别随便摸。”
陶晞把托盘递过去。
“放心。”
季桓假笑着接过:不敢摸,也不想摸。
“小陶,咱们走吧。”
路苗向他招手,催促道。
“对啊。”
陈思源也道:“咱早去早回。”
酉时钟响,炊烟四起,凡俗吃食主打重油盐,闻着就馋死人,肉夹馍,酥炸鸭,馄饨面,,还有烤炉里滋滋冒油的鹅大腿。
陶晞舔舔唇,跟上路苗,陈思源,闻着香味涌进人潮。
三人像露珠滴落大海,片刻便不见踪影。
季桓撤回目光,笑着打量黄树郎和庞柱。
黄、庞两人被看得不自在,黄树郎率先道:“不知公子有何事吩咐?”
季桓道:“不知今日晚间席宴配的哪种茶饮?”
庞柱连忙拱手道:“回公子的话,配了小楼珍藏的两样极品,白毫银针,庐山云雾。”
季桓皱眉‘啧’了声,不乐意道:“真巧,本公子最不喜的,正是这两样茶种。”
他抱臂而坐,身体后仰斜靠椅背,锦绣衣袍曳地,二郎腿翘起,表情不屑,派头十足。
红唇开合,吐出刁钻的话:“本公子想要喝云湖雪芽。”
“这……”
庞柱额角冒汗:公子,凡俗酒楼不比世家大宴,茶品也不够丰盛珍贵,云湖雪芽更是价值千金,我们这种小店……确实是供不起的。”
“无妨。”
季桓睨着凤眼:“我自己去寻。”
“你们且说说,枫雾城中最豪华的茶坊位于何处。”
黄树郎一听,立刻指路:“从此地前行至长街尽头,左拐柳条巷,复行三百步,在交叉路口右侧,安平街四十八号的水云轩,那是我们城最好的茶坊!”
“好。”
季桓眼角一挑,露出个计谋得逞的满意笑容。
端着鸡施施然离开了。
眼见着他消失在街角,庞柱突然想起小陶东家的叮嘱,挥手喊:“公子,鸡,鸡!您倒是把爱鸡大人留下啊。”
黄树郎拦住他,道:“老弟放心,丢不了,那公子对咱哥俩吆五喝六,端鸡时却恭敬谨慎,想来那鸡是灵鸡,地位高着呢。”
*-*
*-*
枫雾城地势佳,既为中州最大渡口,又是通往圣府的必经路。
在大城北部,码头迎来送往,或大或小的船只从天南海北泊来,商贩云集,卖五花八门的物件,吆喝声从早叫到晚。
往南十里,食肆瓦舍林立,远客进门,拍下几锭碎银,美酒佳肴立马摆上桌,熟肉热气腾腾,好酒香醇回甘,一口下去,神仙也不换。
再往南十里,平湖如碧练,勾栏在湖畔,画舫在湖面,彩绸飘飞红灯闪烁,仙乐妙曲不绝于耳。
相比这三处好地方,再往南十里的城南,可就素雅了许多。
松墨香与茶香交缠,独特韵味弥漫。季桓脚踩石板路,鞋底却不沾半粒灰,明明挤在摩肩接踵的群众里,可宽袖大袍却触不到任何人。
他像片叶子似的,不知不觉飘到水云轩门口。
小楼角檐翘伸,檐下挂两排灯笼,牌匾题字铁笔银钩,字旁边是大片名家手绘的风景。
不是水,不是云,是暴雪天凌寒独自开的红梅花。
梅花,梅花郎君的梅花。
推门而入,只见内里古色古香,前厅堂共摆八张圆桌,桌上除茶器、茶具,还有青桃、白梨等应季水果,瓜子,松仁等炒货,豌豆黄、鸳鸯饼等糕点。
茶客不多,有男有女,但个个穿得讲究,坐姿端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二楼高台。
台上珠帘垂落,无风自动,遮住若隐若现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