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行李,小梅就让我先小睡一会。她出去探听环境。
半小时后我午睡起来,她也探听差不多了:“你考试的地方是那个方向,我买了盒烟,到时候给保安让咱俩晚上进去看看。”
现在却不让我出门:“你现在看会书,我再去外面逛逛,等四点左右天凉快了我来找你吃饭,咱饭后散步再一起去学校。”
长沙的夏天比北京还要热,她要去哪里逛,还不是担心影响我?
我不让她走,她板起脸生气:“不跟你说了,我还没来过长沙呢。”说完逃也似离开了酒店房间。
我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开始看书。
都说考前是临时抱佛脚,但也不尽然,我拿起错题本开始看,把自己薄弱的地方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错题本越做越薄,到最后缩减成了一小本。
沉浸在思绪里,窗外的鸟鸣便也渐渐被我忽略,等我翻完最后一页时,再看时间已经到了四点半。
我赶紧给小梅打电话,小梅笑吟吟带我去吃饭。她都定好了:“今天和明天中午你就委屈点,吃吃肯德基,等考完了我们再海吃胡塞。”
等吃完饭我们就散步去学校看考场,考场已经锁起来了,但我们还是踮起脚透过后门玻璃看到了考场布置,还在前门看到了已经贴好的考场名单,我的名字就赫然在上面。
小梅点点头:“小保安说让我带你提前熟悉下环境,这样不紧张。”
这个办法的确好,我本来还有些未知的恐惧,可这时候已经舒缓了许多。
回到酒店小梅一直轻手轻脚,临睡前又拿出了耳塞和眼罩给我。
我对她很是感激:“多谢你啊,这次。”
“哪跟哪。”小梅不以为然,“这是小保安提前给我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留意这个呢。”
有了耳罩和耳塞,我的确听不到外界干扰,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小梅陪我同去考场。九点开始考试。
监考人员沉默而安静,现场的环境也安静。
我迅速进入了状态。
等考完最后一门,我从考场出来,已经感觉卸去了肩头重担。
“完事啦?”小梅翘首以盼,拉着我,“走吧,咱去大吃大喝,已经考完了就不要再放到心上了!”
长沙真的是一件太闲适的城市,我们吃了臭豆腐、口味虾,赫赫有名的胖萝卜家的醋蒸鸡,还喝了茶颜悦色。
小梅咬着奶茶吸管跟我说:“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你哥哥特意给了我一笔资金陪你玩。”
我笑嘻嘻谢谢她:“是我沾了你的光好吧,要不然我这回考试都没有这么顺利。”
多亏小梅体贴周到,帮我张罗各种细节,我决定自己以后也要做这么细心体贴的朋友。
去了橘子洲,还去了岳麓书院,又在坡子街溜达,我还想起找一个同村的女孩叶子。
她跟我家住一个巷子,从小玩到大,现在到了长沙在亲戚家米粉店打工,听说我来长沙了,一定要我去她家住:“不许见外!”
因为太熟了,我就毫不客气带着小梅去她家住。
她和同乡租住了两室一厅小房子,大家都住着上下铺,正好空着几个床位,腾一腾让我们住。
大家都是在异乡讨生活的年轻女孩子,天然具有熟悉感,我就将带来的几份酱板鸭撕了撕分给大伙儿吃。
聊到晚上,我睡叶子对头,两人还嘀嘀咕咕说不完悄悄话,还好屋里没人睡,我就下单买了几包瓜子芒果干请大家吃。
叶子很诧异我还想读书,问我:“钱怎么够?”
“我自己送外卖攒一点,再跟夏强借一部分。到那还能打工能申请奖学金。”我只有盘算。
她叹口气:“你爸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啊?他们刚在老家准备起新房子。”
?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询问叶子后才知道,爸妈前些日子回了老家,已经请了风水师带着罗盘勘测好了地方,还申请好了宅基地,眼看着水泥、沙子都运到我家巷子里了。
他们天天跟我哭穷,其实根本不差钱。
我冷笑一声:“怪不得他们打电话又跟我俩要钱呢。”
“你可别给。”叶子赶紧叮嘱。
在家时我们都是乖乖听爸妈话一心给家里做牛马的好女儿,可是在外面飘荡多了也就看明白了父母的真实嘴脸。
这就是成长吧。
“嗯。我和夏强都不打算给。”我又问叶子,“你呢?什么打算?难道真回家相亲?”
“现在相亲的话,嫁人有彩礼,嫁完之后在家做少奶奶,什么都不干有婆婆干,他们都管这种叫农村少奶奶呢。”旁边有个女工友搭腔。
现在农村彩礼高昂,娶一个儿媳妇倾家荡产,所以婆家不大敢欺负儿媳妇,反而都好声好气哄着她。
可这算是妇女地位提升吗?
我还没开口,小梅先说话了:“那你当婆婆了还不是要干活?”
“再说了,你还要生孩子,等婆婆百年了家里那些活计都是你的。”叶子也很清醒,“再说了现在全家哄着你当少奶奶是怕你离婚,可是真离婚了法院判你还彩礼怎么办?还有,等你年纪大到人家不怕你跑了时当然要把这些年的帐讨回来。”
屋里的女孩子们就都安静了。
大家是农村女孩子,自然都见过结过婚的妈妈婶婶们过得什么日子,要是结婚真的有利于女孩子,还有那么多家庭非要生男孩吗?
谁会放着便宜不占?
叶子继续说:“我反正想跟老板娘学一手煮粉的手艺,以后回我们镇上开一家粉店,要是狗屎运攒够了钱,咱也到北京上海大城市闯荡闯荡。”
女孩子们笑了起来,大家都开始憧憬起了以后的美好生活:有人想学剪头发,有人想做网红,有人想去服装厂打工,但没有任何人想回老家嫁人。
临走时,她们都加了我联系方式,跟我说:“要是你能成了就发朋友圈,让我们也跟着学习学习。”
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如果我能走成功,对她们肯定也是一种鼓励。
“好。”我郑重承诺,“要是我成了,你们谁也想留学,可以找我问资料。”
离开长沙我们又去了老家镇上。
镇上的中学还是老样子,看门大爷还是很凶,说话没好气。
小梅拿出烟听说我是几年前的学生,他才态度好点,叫我们去教务处办事。
再次走到校园里,我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
休息日学校里没有学生,我看着教学楼方向想,要是当年,好好读书就好了。
算了,就像小保安说得,现在也不晚。
等开完成绩单,又盖完公章,小梅小心帮我晾着上面的红色印泥,我却被人叫住:“夏好?”
我回头,是班主任。
被我们叫做“肥妈”的班主任,惊讶又欣喜看着我。
重逢自然值得惊喜,我们聊了聊现况,当肥妈知道我是来开成绩单准备去留学时,激动得拉住我的手,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个劲重复:“好!好!”
等到最后,居然“呜呜呜”哭了起来。
我和小梅赶紧找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把她拉到往来人群较少的地方。
肥妈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好意思解释:“我可能更年期,情绪起伏有点大,别吓着你们。只是今天实在是高兴……”
她泪花闪烁,我也弄得心里不好受。
是啊,当初肥妈在讲台上兢兢业业,下了讲台还督促我们,甚至专门在学校各种地点神出鬼没抓我们有没有早恋。
当时我们创造了不少打油诗嘲笑肥妈的法西斯暴政,可是当现在懂事后才明白她是真正为我们好。
如果只是把教书当做一份工来打,敷衍着上完课就去享受生活,怎么可能过劳肥?
我俩抹了一会眼泪,肥妈非要拉着我和小梅去她家吃饭。
等吃完饭,要不是我们要赶火车,她还会拉着我住几天。
等离别时她又哭了,抹着眼泪:“老师是高兴,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