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折柳见状才嘲笑一声,拎起玉瓶仰头灌了口酒。
小黄鸟蹲在谢槿掌中蹭了一阵,豆豆眼发现谢槿胸前缀着个玉坠,便扑腾过去叼起来。
玉坠红绳还挂在谢槿脖子上,他忙按住小黄鸟,摘下这个翡翠挂坠放在掌心上,“这个是祖父亲手雕刻的平安牌,我不能给你。”
这平安牌往日藏在谢槿衣衫下,闻折柳也是第一次见到,抬眼瞥去,这块平安牌上一面刻着青竹纹,一面刻着两个字,“玉声?”
小黄鸟没再碰翡翠玉坠,只是蹲在他手腕上看,谢槿笑叹道:“是祖父给我起的字。”
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跟闻折柳解释起来,“小时候母亲随父亲离家赶考,顺道求医,我就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如今祖父祖母已经相继过世五年了。师父,我只是想留个念想,并不是还留恋人间红尘!”
他从人间来,除了身上的衣衫和忘记吃掉的几块糕点,就只有这个戴了五六年的玉牌。
谢槿也是想给自己过去十六年的人生留个念想。
闻折柳倒没有指责他,只低喃一声,“玉声?倒是挺好听的。继续用也无妨,等你结丹收徒后,赤月峰也就多一位玉声真人了。”
谢槿攥紧还以为要丢弃的玉牌,脸上满是感激。
师父真好!
闻折柳低咳一声,“你要是有什么话想问我的,直接问就是,礼尚往来,我也是懂的。”
见他这么好说话,谢槿还真有事想问,将玉牌戴回脖子上捧着小黄鸟问:“那师父的伤是怎么回事?奉剑师伯说过,带我来揽月宗的万长老也说过,都说师父伤得重!”
闻折柳撇嘴一笑,“不算有多严重,不过是强行突破合体期不成,境界跌落,根基受损。”
“这还不严重?”
谢槿紧张道:“那师父怎么办?”
他胎穿十几年,上辈子看过的书早就记不清了,这几个月来只想起来他自己的炮灰身份还有大师兄的主角身份,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关于师父的,也有一些。
他记得,师父在原文里会一直护着他,但师父似乎没什么出场机会,好像一直都在养伤。
闻折柳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激动,挑了挑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不过是证明了揽月宗的三阳剑法不是我该走的道,这些年来,我也渐渐琢磨出自己的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拘束,我要走的道不能被剑所束缚,我要走的,是逍遥自在的大道!”
他说出这话时,眉眼间的懒散随意霎时褪去,眸光笃定锋锐,犹如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
谢槿心下有些震撼,“根基受损,还能转修弥补?”
“别人不行,但我可以。”
闻折柳傲然一笑,回眸望向他,“你别乱学,你这一身根骨脆的很,老老实实修炼就是。先前跟你提过道心,如今可有方向了?”
师父是很厉害……
谢槿不放心地看着他,揉着小黄鸟脑袋摇了头。
闻折柳忽然问他:“那日在玉陌城,你为何会回来?只因为以为那是我给你安排的历练?”
从玉陌城回来这些天,谢槿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回想过当时的惊险处境,如今闻折柳问起来,他便有了不一样的回答,“以为是历练,只是让我下定决心回去的最后一个理由。我当时不想走,是因为师父,因为叶惟,也因为受困城中那些人。”
闻折柳放下玉瓶,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认真。
谢槿没有留意到,自顾自斟酌着言语说:“我想,如果我是叶惟,我可能做不到在那种险境中毫不犹豫留下保护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但倘若我是那些被困之人,那么当我性命垂危时,我会期盼有一个叶惟站出来,告诉我,人命贵重,绝非草芥。”
“我还想让叶惟知道,他要走的路不会孤单。”谢槿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说来也有些羞涩,“那个时候我也害怕过,但只要想到我从前小心翼翼活了那么久,所愿不只是平平安安,还想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那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回去就值得,我也相信师父会回来救我的。”
他看向闻折柳,小声抱怨道:“柳仙儿还说我这么做没意义,但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而事实上,我这个炼气期的确做到了让柳仙儿不可思议的事,让她吃了大亏!”
他话中其实是有些自豪的,闻折柳也没有给他泼冷水,只是若有所思,“你虽然只有炼气期,却也的确拖住了化神期的蛇女,这就是你的本事,你都不怕,我也不会怕。”
谢槿不明所以,“什么?”
闻折柳缓缓摇头,冷不丁笑起来,手掌用力揉乱他的头发,“你是有些急智,可化神期不全是蛇女那样好糊弄的,日后放机灵点,不要指望我每次都能及时现身救下你。”
谢槿闷闷躲开他的手,“我知道,师父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次次都现身救我?我也就冲动这一回了,下次当然是要先保命要紧!”
闻折柳轻声笑起来,“还记得你刚上山时一板一眼的,看着挺守规矩,可实在叫人烦躁,恨不得扒下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性子。如今看来,你骨子也是个狂傲不羁的,不错,我喜欢!奉剑师兄是真懂我,给我挑的弟子也是合我心意的!”
谢槿心说我没有!我哪里狂傲了?还什么喜欢……
他红了脸,将小黄鸟放在矮几上,理顺乱糟糟的头发,幽怨地瞪了闻折柳一眼。闻折柳说得兴起仰头灌了口酒水,温泉中的热雾将那一缕清冷酒香带过来,沁人心脾。
谢槿眼里又是向往又是纳闷,“师父不是根基受损了吗?怎么还整日喝这么多灵酒?”
闻折柳抹去唇角酒液,“这可不只是灵酒,十六年前,我偶有感悟,开始破道重修,但之前的火阳剑气反噬叫我每回运功都会深受火阳剑气灼身之苦。冰心玉壶中寒气颇重,正好压制火阳剑气,可依旧无法抵消,寒气积累太重对我也有损伤。”
谢槿不生气了,拢紧肩上的外袍担忧地看着他。
“那怎么办?”
闻折柳抬起下巴指向眼前的温泉,“能解决,这处温泉下有我从大荒寻来的天火石为阵基,可助我消解多余的寒气。就是这一冷一热的烦得很,我得多睡觉才能恢复。”
谢槿顿时有些羞愧,他之前吐槽过师父老人作息……
“那,我以后自己好好修炼,不吵师父睡觉了?”
闻折盯着他道:“这要是之前我肯定答应,但出去这一趟,你这个炼气期也给我上了一课。我开始相信奉剑师兄让我收徒一定有道理,而你,就是我将要琢磨的道理,接下来,我会由外到内将你琢磨透。”
谢槿挠了挠发烫的脸颊,桃花眸轻颤避开他的注视。
“师父也太看得起我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奉剑真人为什么会看中他,奉剑真人自己也没说过,只是说他合眼缘。
见谢槿似乎又在看那一瓶冰心玉壶,闻折柳自问不是小气之人,将手中玉瓶递了过去。
“看半天了,想尝吗?”
谢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