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瑞有些意外齐宥安的举动，他把伞往车边倾了倾，免得淋湿对方伸出来的手臂。

对视两分钟后对方还是沉默，一双眼晶晶亮，仿佛要滚落下扑簌簌的泪花来，嘴唇也微微颤抖，瞧上去可怜又可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主动问道：“所以，今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处处都是不对劲。

齐宥安攥紧元瑞的手腕，尽管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点越界，但情绪让他根本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绵绵秋雨中，他开口的声音浸着雨水的冰凉和湿润，“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我想……我想跟你说说话。”

裴元瑞没有拒绝。

齐宥安现在这个状态，他还真的不放心让人就这么离开。

他的语气更缓和了些，带上了安抚的意味，“上次你请，这次换我吧，你坐副驾驶，我来开车。”

听见裴元瑞答应，齐宥安点点头，但没下车，把座椅往后稍微一挪，半跨半爬到了副驾驶，还没忘了把小蛋糕仔细提起来。

等他坐好、扣好安全带、把小蛋糕放在腿上，然后微微倾身看向还站在车门外的人，“走吧？”

裴元瑞目睹了齐宥安的一连串动作，再看看对方扶着蛋糕盒子的规矩坐姿——

好乖。

最关键的是眼前人的双眼，清透的焦糖棕色，透彻得比漫天洒落的秋雨更清澄，搭配上一头软软的深棕发丝和在阴雨天都还暖白的肤色，让人移不开眼。

好看的，引人流连的。

果然是相由心生，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幅长相合自己心意，如今却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想就这么看下去，甚至是伸出手去触碰。

他攥紧雨伞手柄，应了声好。

等他收了伞坐进车内，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问道：“有想吃的吗？”

齐宥安不想看外面的雨幕，垂眼瞅着腿上的蛋糕盒，低声回道：“没，你看着安排就行。”

蔫巴巴的不是很有精神。

裴元瑞心里有数，没再继续问下去。

怎么说呢，齐宥安平时总是很有活力，活泼泼的，像个永远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情绪低落的郁闷模样，生日那天哭得惨兮兮的除外。

齐宥安情绪低沉，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尽管坐在车里，降噪之后的些微雨滴声还是影响着他的心情，直到坐在餐桌边，直到菌汤火锅的热气与香气弥散开，直到一碗热乎乎的菌汤喝下肚，他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整个人从被秋雨冻僵的状态缓过来了些。

他本来没胃口，就打算吃点蛋糕当晚餐，这下胃口全都回来了。

他拆开小蛋糕，今天选了桂花芋泥的口味，灿灿的金色和温柔的紫色，只是看着就有被治愈到。

他把叉子递给元瑞，对方却拒绝了，说饭前不习惯吃甜品，好吧，那就只有他能享受这个口福啦。

一口两口三口吃下去，芋泥细腻而清甜，蛋糕扎实也绵软，继续帮他回血。

等蛋糕吃得差不多，等一顿暖乎乎的火锅吃到后半程，他的情绪明显好转了很多。

他放下筷子拿起蛋糕叉，慢悠悠地吃剩下的半块儿蛋糕，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喜欢阴天，尤其是不喜欢下雨天，一到这种天气就容易心情不好，不过没太大关系，画画，或者多吃点小蛋糕就能好啦。”

自己哄自己，他现在挺熟练了。

可以的。

也就是今天元瑞主动跟上来，还那么体贴地要送他上车，看着对方，他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哥哥，一些本来能自己压下去的情绪……就上头了，绷不住了。

想要陪伴，想要跟人诉说，也渴望着被理解、被接纳。

裴元瑞听着，不无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他略思索了会儿，对方买甜品时会倾向于选择各种明亮的颜色，花朵形状的曲奇、切片的造型饼干一样买过不少，巧克力、奥利奥类的甜品，哪怕是招牌，都没见对方买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克力的丁点苦味都不喜欢。

他收回思绪，问道：“除了甜品和画画，你还喜欢晴天，喜欢晒太阳？另外也喜欢各种鲜花？”

齐宥安难为情地笑了笑，可又因为在元瑞面前，那点不好意思消散得很快，一些事情他跟别人张不开嘴，也不想说，但乐意跟对方分享。

他眉眼弯弯，笑道：“都说对啦。”

裴元瑞的目光落在齐宥安拿着蛋糕叉的手上，在餐厅暖黄灯光的晕染下，对方的手指纤长柔白，连关节处都透着一层朦胧的粉——

让人想握在手里揉一揉。

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像对方盈着笑意的眼睛，道：“都是很明亮温暖的东西，很符合你的脾性。”

“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千人千面，不论性别和年龄，谁都可以喜欢花朵，喜欢明亮治愈的颜色。”

齐宥安定定地注视着裴元瑞，半晌，松了口气，又没忍住笑起来。

没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就好，从小到大他虽然有父母亲友的爱护，但各种议论不是一点没听到，他有亲友的关爱，并不在意其他人说什么。

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喜欢花花啦？

但现在和原来的世界情况不一样了，此时此刻，在这里，他在意眼前人的看法。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安安心心地吃掉最后一口小蛋糕，满足了，放下叉子后笑盈盈地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问。”

齐宥安眨眨眼，手臂搁在桌边，认真道：“我们现在……称得上是朋友嘛？”

朋友？

裴元瑞有些意外这个措辞，没有当即回应。

说起来，他和原来的齐宥安关系不睦，互看不顺眼多年，他不会主动找对方麻烦，只觉得无聊，根本不想搭理，但麻烦找上门来，他也不会忍让。

但那是原来。

现在呢？

他们的关系……说朋友其实什么没问题，不仅仅是一家甜品店的店长和顾客了，平心而论，他不会和除了眼前这位之外的任何一个顾客出来吃饭。

或许从给对方做生日蛋糕起，齐宥安对他而言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顾客了。

超出了预期。

但感觉很奇妙，不让人讨厌。

他眉眼舒展，心绪平和，是很久都没有过的坦然、安然，所以齐宥安的问题不难回答，他嘴角勾起，应道：“当然，在你这么问之前就是了。”

“嗯！”

这一下子，齐宥安的心情已经好到可以忽略外面绵延不绝的秋雨了，他微微往前倾，接着问了下去，“那……那你能叫我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