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瑞被齐宥安眼巴巴地紧盯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商圈附近遇见熟人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他之前够低调，认得他的不算太多。

只是不管怎么说，眼下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他只可能是考虑好了、看好情况了、准备好了，自己主动去说，而不是在被意外推动着不得不承认。

他递给一边的沈曜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提醒眼神，让对方继续保持沉默，闭嘴是极大的美德。

随后，他看向齐宥安，语调缓和，十分地镇定从容，轻声笑道：“店开在商圈，偶尔也会接些宴会单子，做一做甜品的摆台，我和沈总就是因此认识的。”

嗯——是这样吗？

沈曜沉默着恍然，他才知道自己跟裴元瑞是这么认识的，相当符合对方现在甜品店店长的身份。

尽管不知道这两人在玩儿什么奇怪的让人无法理解的play，但他可以不给齐宥安面子，却不能不顾及裴元瑞。

比起张扬于表面的暴戾，无声涌动的暗潮显然更加危险，让人忌惮。

在齐宥安的目光转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连姓氏都省去了，适时地配合道：“对，店长说的不错，我跟他只是因为业务认识，见过几面，仅此而已。”

齐宥安想了想，这很正常吧。

猫一年的甜品足够好吃，配再高规格的宴会都没问题呀。

他抬起手肘轻轻戳了下元瑞的手臂，眉眼弯弯，与有荣焉地夸赞道：“我敢说猫一年能在圈子里横着走，品质可比所谓的大牌子好太多了！沈总选中我们，眼光相当不赖！”

裴元瑞用一个微微的笑意做了回应，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而齐宥安放下怀疑后，他转向沈曜的目光缓和了些，其他话待会儿再说。

平心而论，沈曜被齐宥安的反应震到了。

这油然而生的自豪之情是怎么回事？过家家这么入戏的？！

齐宥安关于元瑞和沈曜认识的疑惑解开后，都没来得及关注到沈曜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他的马甲，要捂好了，可千万千万不能掉！

他赶紧给沈家哥哥递眼神，普普通通打工人啊，齐总别叫错了！或者不带称呼也行！

沈曜接收到了齐宥安的示意，想到对方刚才的话，简直是一个人的思绪生出了两个人的无奈。

好端端的，两个总裁真是好兴致，一人一个马甲？

啊？

这么有情趣？

今天晚上简直是惊喜太多！

他稍微收拾了下几经起伏的情绪，饶是他自认为见惯了风浪，现在也不得不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咳，话说回来，看在自家弟弟现在非要跟齐宥安做朋友的份上，不是不能卖个人情，他确实需要有人当桥梁跟沈宁好好沟通，目前看来，眼前这位是不二人选。

当然，他很难认可对方的为人。

他看着齐宥安，继续配合道：“你们楼上楼下住得近，我弟弟那边麻烦你多照看，费心了。”

闻言，齐宥安长舒一口气，这就是说通了！

他紧接着回道：“你放心，朋友之间互相关照是应该的呀，另外你们的事儿时机合适了我跟他提提，他很在乎你这个哥哥。”

沈曜想反驳齐宥安的前半句，他哪儿放得下心，可对方的后半句又实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就……算了，他闭嘴。

或许自家弟弟说的没错，齐宥安现在真挺好？

别是演的就行。

掉马危机顺利度过，齐宥安跟元瑞道了晚安，跟沈曜道了别，赶紧开溜，免得说多错多，而且雨还在下，湿漉漉的空气多待一会儿他都感觉不太舒服，公寓恒温恒湿，这点挺好。

裴元瑞目送着齐宥安走进大厅，对方在转弯前又转过身来跟他挥了挥手，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

面对眉头紧蹙的沈曜，他的神色带着惯常的冷淡，“今晚上的事情，还请沈总别多问，不多嘴。”

沈曜本来就烦，调侃道：“几日不见，你们倒是玩儿得花。

“一人一个假身份，还要装模作样瞒着其他人……让人费解，齐宥安就算了，做出什么离谱事儿都正常，裴总，你愿意陪他胡闹，我确实很意外。”

简而言之，这两位就不是一路人，怎么能搅和到一起玩儿过家家？拆家差不多！

还叫哥！

另外还有一点，裴元瑞平时就很冷淡，对人对事都有一种漠然，说是高深莫测都不为过，没谁能看清对方，非常有距离感，但刚才齐宥安还在这儿的时候，对方可不是那个莫得感情的人形机器，反倒透着点温和的意味。

好像阳光照耀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冷硬的冰块都有了暖洋洋的温度。

温和且包容。

过于陌生了，裴总。

裴元瑞并不打算多解释，简洁道：“安安和之前你认知里的‘齐宥安’不一样，也对之前的事情不了解，沈总，如果不想让你弟弟为难，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不用我多交代了。”

这话沈曜听得明白，他对裴元瑞和齐宥安在做什么不感兴趣，最多是感慨两句，他关心的是自家不省心的弟弟。

而沈宁不怎么关注圈子，对裴元瑞属于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不打算多嘴，对方说要跟齐宥安当朋友，那知道了“店长”的身份，对朋友是说还是不说？

没必要让弟弟为难。

他回道：“你和我弟弟都说齐宥安变了，但愿如此。”

这就是达成了共识。

裴元瑞跟沈曜之前有过一点合作，算是有些交情，不过也没必要多说什么，有这时间，他更愿意回去多听两遍U盘里那首摇篮曲。

齐宥安这边，回到公寓就去洗了澡，画完小确幸上传后，本来打算直接睡的，但躺在床上却有点失眠。

大概还是天气影响。

他抱着一只玩偶侧躺着，攥着手机犹豫了会儿，还是给元瑞发了消息，问对方睡了没有，那边很快回复了没有，在确认那头方便接电话之后，他打了语音过去——

想听听对方的声音。

他的嗓音低低的，语气是自己都没觉察的亲昵的撒娇式抱怨，“虽然听不见雨声，看不见下雨，但知道外面还在下，就感觉心里闷闷的。”

“天气确实很容易影响心情，没有一个人忍着，说出来了，会比压在心里舒服些，这个要表扬，安安很乖。”

齐宥安抿了抿唇，裴元瑞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近，又很远。

想再近些。

他点了点脚尖，放松了些，问道：“那哥哥要不要奖励我呀？只口头的表扬可不是很有说服力哦，我不是小孩子了，没这么好打发。”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了一声轻笑，带着温柔的包容意味。

他攥紧手机，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浅红，但一点不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说，有哥哥自然可以撒娇呀！对方又宽纵他，那、那没什么不行的嘛！

“安安，口头表扬确实缺乏诚意，这样，明天早上把实质性的‘表扬’给你，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得到确切的回答，齐宥安心里说不上来的莫名烦闷淡化了很多，他搂着毛绒绒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玩偶身上，小小声唤道：“哥——”

“在，怎么了？”

“给我念点儿东西好不好？诗歌、散文、小说、绘本……随便什么都行。”

“这是要哥哥哄睡？”

“……嗯。”

齐宥安承认后就沉默了下来，元瑞也没催促，耐心地等带着他的下文，半晌，他缓了口气，还是坦白道：“我想……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所以念什么都行，没关系。”

内容不重要，是这个人的声音就好。

而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大半是因为不好意思，多大人了呀，还要哥哥哄睡觉，穿越前在家的时候都没这样！

越活越倒退。

然而，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嫌他幼稚，也没有多叨叨别的，说他喜欢手绘，那就先选绘本故事，以后可以再念其他的，换着来。

他应了声，眼角眉梢的笑意更舒缓了些。

元瑞的声音温温沉沉的，就好像质地绝佳的羊脂白玉，温润得直入心底，将他的烦闷心绪全数抚平，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没挂断的通话那边，裴元瑞念完一篇绘本故事后，确认齐宥安睡着了才放下平板。

他看着手机的通话界面，眸光微敛，眼底里是星星点点的幽光。

齐宥安睡着了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呼吸声，但莫名的，还是有无声的链接，让他不愿意就这么挂掉电话。

静谧的深夜里时间的流淌悄然得抓不住丝毫，等到电话因为齐宥安的手机没电关机而断掉，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而他全然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仿佛只是一个须臾。

一呼一吸那样短暂也意蕴绵长。

裴元瑞在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他的半张面容，神情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柔和的，不带冰冷与疏离的。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幕是属于冬季的冷沉，浩渺得满是凌冽的锋芒，可他看着却觉得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幽邃但温柔的水波。

齐宥安这一觉好像陷在水床里一样。

床像小船，也像摇篮，潜意识里让他觉得很安心，醒来时伸伸懒腰，再看见外面的阳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又是美好的一天~！

元瑞依约来接他，两人一块儿吃了早茶，在猫一年门口分开时，对方又从后备箱拿了个牛皮纸袋给他——

是昨晚上说的实质性的表扬。

还真是实物！

他看看元瑞，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一瞧，里面放着两条不同花色的围巾，一条是向日葵黄，一条是泛着紫的银灰色，都很好看。

裴元瑞揉了下齐宥安的头发，发丝被冬天的冷空气浸染得微微凉，是不太一样的好手感。

他解释道：“总见你围着之前那条，也换着戴，你皮肤白，这两个颜色都很衬你。”

齐宥安捧着围巾，定定地盯着元瑞，足有半分钟。

他点点头，轻轻摇咬了下大牙，忍住这阵翻涌上心头的情绪，他揉了揉软糯糯的围巾，还是让对方帮他围好了。

道了别后他绕到驾驶座那边，都打开车门了，又没忍住小跑回来——

一下撞在元瑞怀里，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靠在对方耳边，嗓音低低的，是带着颤抖的微哑，“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裴元瑞回抱了齐宥安，闻言不由得笑了声，眼底里却有思量。

他只希望在身份公开之前多积攒些好感，别让小太阳有机会撤回今天这句话。

齐宥安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从早上开始，他的好心情持续了一天，当然，除了高高兴兴，他也没忘了修炼表演技能，也许大概可能……看杨泓和石东旭他们的反应，自己的表现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