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朝昌宗六年,朱禧帝病危逝世,其年仅十岁的皇子朱祤继位,年号明宗,北迁都城,定都天晓。
在陈太后的操控下,幼帝伴读、辅国将军张献之子张路恒听令滞留故都,随后又以质子身份被紧急送往哑喀尔族,行装极简,仆役与婢女皆不许跟随。
四月途中,寒潮突袭,多地飘雪,河道结冰,大批牲畜冻死,物价水涨船高。
送行的队伍中开始有官兵对张路恒恶语相向,有甚者将其行囊中的贵重物品抢去典当,换以酒肉和厚袄。
“你抢他的披肩作甚?这小公子的命精贵得很,要是把他给冻坏了,我们都得被拉去陪葬。”
“从古至今,质子就是弃子!他在车里头暖和得很!再说,没有我们,他一个人能到哑喀尔?”
“弃子能玉坠上一颗珠子换五斤肉干?”
“你不是说把玉坠卖了?怎么才卖了颗珠子?你把玉坠拿出来!”
“那不行,你不也留着这小子的带钩,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坠子我要留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
这些人的谈话,张路恒在车厢内听得一清二楚,接旨的时候他还裹着江南削薄的衣裳,那披肩是老管家追着马车跑了几里地才塞上的,也是他唯一保暖的物件了。
可是他自幼便被寄养在深宫之中,跟着小皇帝一起被娇生惯养着,还不曾向父亲习得半点功夫,并不敢与这些人发生争执,只好往角落里挤了挤,仿佛这样就能暖和许多。
......
三朝留都以北有一乡镇名为吴,西有阳湖,东倚虎山,南临运河,商贸往来络绎,多富贾,多园林。胥玄生于此,父族为书香门第,母族为酿酒之家。
胥家在当地小有声望,府内设有亭台楼阁百余处,更拥小型石桥数十座,胥父好客,常于府内设宴,门庭往来云云,如集市般热闹。
而胥玄向来置身事外,喜欢支一叶轻舟躲在家中莲花池的石桥下翻看画本。说来也奇怪,每当这时,总有一条鲜红的小鲤鱼游来与其作伴,他倒淡然处之,将那鱼儿待为自己的好友,时刻与它分享着书中令人心潮腾涌的情节。
“哎呀!”胥玄激动地一掌拍向船板,整支小舟像要散架一般吱呀吱呀地在水中晃荡着。
“大圣怎么把师父给打了!”他先是有些吃惊,紧接着眉头皱到一处,硬生生地将一双眼睛挤成了对眼,又喃喃笃定道:“这猴子肯定是妖怪假扮的!大圣是万万不可能对师父动手的!你说是不是,小锦鲤?”
可能是他太过于沉浸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只小鲤鱼早就被他先前那一掌吓得嗖地溜进了石缝中。他心急火燎般自顾自地翻着画本,迫切想要了解后面的情节。
“我就说打人的那只猴子肯定是妖怪变的!你快看!这儿竟然冒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孙猴子!”
他抄起画本,将有内容的一面朝向池塘,望着没有动静的池子,四处寻觅着小锦鲤的身影。
远处黒洞洞的岩石缝隙中,看着就差要掀起船底来找她的胥玄,一双圆溜溜的玲珑眼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才畏畏缩缩地游了出来,气恼地在水中吐了一片泡泡。
胥玄摆出一副瞧把你能耐的嫌弃模样,学着那锦鲤的姿势抬起头撅了撅嘴,把画本收回怀前继续看着。
“哎呦,哎呦,真是要了命了!”紧接着,他焦急耍赖般直接躺在船里打起滚来。
“菩萨的仙露辨不出,头上的紧箍儿辨不出,玉帝的照妖镜辨不出,神兽谛听也辨不出,怎么会辨不出呢?”
他又猛地坐起身来,目光直勾勾地投向了水中的小锦鲤,一把连水带鱼地捧了起来,细细打量着它说道:“池中这么多条红色的鲤鱼,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来。那妖怪打师父的时候,我立马就知道他不是真大圣了,书中的人是被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吗?这都认不出来!”
小锦鲤眼巴巴地望着那本就不充裕的一汪浅水正渐渐地从胥玄的指缝间流失,她咬咬牙弹起尾巴背水一战,嘣咚一下跳回了池塘。
胥玄愣了神,将两手一摊,随意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继续拾起书看了起来。
“嚯,还是如来佛祖法力无边,一眼就辩出了六耳猕猴!”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可能干出棒打师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