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要等待五天后的接头,不宜再露面,这几天里白日里展昭就在京城里四处转转寻找线索,又怕被人发现破绽,不能只紧着赌坊转,但各部禁军迟迟没有线索,终于到了第四日,展昭决定趁着最后的日子再探永乐坊,
展昭站在永乐坊前,一袭蓝衣,身姿挺拔,如松如竹,气质出尘,抬起头,永乐坊三个字刚劲有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相传是祁王的墨宝,祁王很少参与朝堂之争,素来喜爱舞文弄墨,爱好那些风花雪月,永乐坊背后的东家在这一方面颇有真传,一来二去和祁王越来越交好,也就求着他赐了这墨宝,
此时的永乐坊里熙熙攘攘,乌乌泱泱的人来人往,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赌坊,展昭站定在门前,一身正气卓然,他之前只是来抓过人,如今以一名客人的身份过来倒是头一回,
“大,大,大……”
“小,小,小……”
“落子无悔,买定离手,”
周围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永乐坊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手里的输赢,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展昭的到来,
展昭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目光游离,四处打量着,很快一个钱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钱袋子是和那日装杂质银钱的袋子一模一样,展昭心里有了计较,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赢钱让那人一时春风得意,赌运极佳,周围的人都不想再和他玩了,他一眼看到了刚刚走过来的展昭,“兄弟,来一局不?”他不认识展昭,展昭看着他也面生,
“可以,”展昭脸上挂着三分客气的笑意,信步走了过去,
“你会玩吗?”那人打量着展昭,他温润俊逸,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都是与生俱来的得体,并不像是本应该混迹这个地方的人,
“当然,”
“行,”那人也不再追问,能赢就行,何必再过问那么多,更重要的是展昭看起来就是很有钱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他低下头,右手上下翻飞,行云流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跟着他四处游走,“东风应有信,春风十二阙,开,”
落定,众人瞪大了双眼看着结果,那人放声大笑,“我赢了,我赢了,”
“你别和他玩了,和他玩的没人能赢,”身旁有好心人看不下去了,劝诫着展昭,
“无妨,”此前混迹江湖,对这些自然有所耳闻,
展昭不动声色,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开了,
不出意外,输了,
展昭不言语,掏出五十两,押在桌上,“再来,”
“苔痕覆清泉……”
“出老千赢的算什么本事?”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他,众人循声回头望去,
展昭僵在原地,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午夜梦回总是响起,是刻在脑海里总不能忘的,冰封着的心瞬时融化,次第花开,喜悦涌上心头,想笑鼻尖却有些发酸,
那人恼羞成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在胡说什么!”
曲以宁走了过去,伸出手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牌从他的袖口纷纷掉落,
周围人恍然大悟,发出唏嘘声,那人的脸一时红一阵,白一阵,他恶狠狠的盯着曲以宁,用力一推,曲以宁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他扶好曲以宁,毫不犹豫出手,三两下就把那人反手按在了牌桌上,力气大的惊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出手动了曲以宁就是不行,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那人不识展昭身份,奋力挣扎着,
“展昭,开封府执法,你和我走一趟,”
开封府!话音落下,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在场的众人纷纷应声而逃,
曲以宁早挡在了门前,她抱着肩,看着身前乌乌央央的众人,高声开口,“开封府例行公事,清查赌坊风纪,只抓出老千的,与其余人无关,大家继续,”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龙赵虎走了进来,与曲以宁眼神交汇,点了点头,到展昭手里接过人,押着走了,
曲以宁向众人摆了摆手,和展昭云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两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展昭喜出望外,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因为曲以宁的苏醒,一扫连日里的阴霾,
“刚醒没多久,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你的内力?”展昭在那人推曲以宁一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她不对劲,气力什么的根本不像练武之人,完全的手无缚鸡之力,
“公孙先生说我筋脉受损,不让用内力,以防万一,就让师兄把我的内力封了,”
展昭“哦”了一声,“没关系的,以后有我在,”
曲以宁笑着看了他一眼,
“宁姐!”齐琰老远就看到了曲以宁和展昭,飞奔过来,气喘吁吁的,他和展昭打了个招呼继而满眼惊喜的看着曲以宁,“你醒啦?”
“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他笑嘻嘻的看着曲以宁,“我还想着等过段日子去看你呢,今天看到你醒了,我太高兴了,我去老王头那儿给你整两只鸡补补,”
展昭在一旁满脸笑意的看着两个人,
“对了,”齐琰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把刀,他递给曲以宁,“这蝴蝶刀是我家祖传的护身符,送给你,防身用吧,”
这把刀短小精致,做工考究,上面一只蝴蝶栩栩如生,曲以宁把刀推了回去,“你呢,保护好你自己,我就放心了,”
“我在朱雀大街哪有什么危险,这次是个意外,反倒是你,在开封府每天那么危险,不行,你必须拿着,”齐琰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确实贵重了,”曲以宁看着齐琰,耐心温言道,
“必须收下,”齐琰固执的把蝴蝶刀塞进曲以宁手里,“保佑你平安的,你如果不收,朱雀大街的活我不干了,以后我也不理你了,”
“收下吧,”展昭在一旁开口,“齐琰的一片热忱,你收下了,他才会安心,”
“就是的,展大人说的对,”齐琰附和道,
曲以宁笑笑,她把蝴蝶刀郑重的放好,“谢谢你,”抬眼看着齐琰,眼神柔软,“有了它,我一定平安,”她扫了一眼齐琰和展昭,“还有你们,都要平安,”
齐琰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齐琰功成身退先走一步,展昭和曲以宁说话间就走到了开封府,经包拯一审,果然如展昭所想的那般,
展昭没有告诉曲以宁自己在办着什么案子,曲以宁也没问,回了开封府后就回了房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白玉堂敲了敲展昭的房门,此时展昭心思飘忽,他知道这是个关键性的夜晚,决定曲以宁去留的夜晚,见展昭没有回应,白玉堂推门而入,
“傅明烨去找曲以宁了,”
展昭躺在床上,眼神放空,
白玉堂以为他没听见,走到床前,趴在他耳边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展昭抱紧被子翻了个身,
“我说你这个猫儿,你怎么无动于衷啊?要是曲以宁真走了怎么办?”
“她的去留是她的自由,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展昭闭眼开口,
白玉堂急了,坐在展昭床边摇着他的肩膀,“我问你,你想不想让她走?”
白玉堂知道展昭心里的答案,但他偏要他亲口说出来,他一直觉得,展昭这种心态,要治,成全别人是可以委屈自己,但不应该连争取都不争取,
“我不知道,”
“嗯?”
展昭坐起身,看着白玉堂,神色黯然,“我承认我是很想让她留下来,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让她受到伤害,”
“所以你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想要的从来不主动是吗?展昭,不止这一件事,我发现你的顾虑尤其多,你考虑很多人,从来不考虑自己,”
“以宁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总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留在开封府,她会有另外一种人生,至少像在清风堂摘星台这些伤不会受,”
“当初留在开封府是她自己的选择还是你要她留下来的?”
展昭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替她做出选择,她也不是让别人给她做出选择的人,留在开封府是她的选择,后续所有的路都是因为她自己的选择而注定要走的,你是后悔没让她走吗?就算你让她走她会走吗?”白玉堂严肃认真的盯着展昭,“永远不要去美化另一条没有走过的路,你觉得也许会更好,那也许会更坏呢?展昭,我问你,你跟随包大人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伤,被多少人嘲讽和不理解,你有后悔过吗?”
展昭摇了摇头,
“你看,哪怕是选择了一条荆棘遍布的路,但只要自己不后悔,那又怎么样呢?你不要去觉得她如果选择了另一条路会怎样怎样,人这一生,哪来的那么多的如果,这就和赌坊一样,买定离手,输赢不问,”
展昭知道的,但他总会把身边人的不幸归因于自己,陷入自责的漩涡中,他从来都是委屈自己,孟若虚是,曲以宁也是,归责自己难为的是自己,但也好过命运的无可奈何,
白玉堂拍了拍展昭的肩,语重心长,“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起身离开了,
展昭坐在床上思绪游离,想了很久,从过去的点点滴滴到预设她离开后会过着怎样的日子,最后他收回神思,打算去找曲以宁,
月光皎洁,月色正好,
“以宁,你睡了吗?”
一窗之隔,烛火摇曳,展昭看见曲以宁正坐在窗前,她的侧影映在窗上,朦胧美好,
“没有,”
展昭听见曲以宁的声音,他顺势坐在了窗下,月光倾泻周身,打在他如玉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留下如墨的投影,
“你的伤是不是还很疼?”展昭开口,说到这里,他的心仿佛被揪起了一般,攥的生疼,摘星台上那一刀刺下去伤的也有他,跌落摘星台的也从来不止曲以宁一人,
“我没事了,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展昭,你不用担心,”
展昭听得出来曲以宁的兴致不是很高,他知道和傅明烨的那番谈话有关,他鼓足勇气,“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窗户被推开,曲以宁趴在窗上,在他头顶俯视着他,扑面而来的是山茶花香,嘴角噙着若即若离的调侃笑意,
“你想让我去哪里呢?”
“我不是……没有……”这一问,展昭自乱阵脚,一时言语无措,
看着展昭的模样曲以宁笑意盈盈,“你怕我会走?”
被戳穿心思的展昭红了脸,他点了点头,展昭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无所适从,唯独曲以宁,在曲以宁面前,似乎他所有的理智和自持似乎都无所遁形,
“那你想让我走吗?”曲以宁垂眸看着他,声音平静如水,
“我不想,”几乎脱口而出,“但我尊重你的决定,”前一句发自肺腑,后一句来自他的修养与品质,
“我不会走的,因为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