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日准备定在哪天?我查了黄历,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您看那天如何?”
祝衍已经对准妻妹的天马行空见怪不怪了,听此礼数周全地拱手,示意她去看身后秦国公的脸色。
“日子不错,我这边东西都是一应俱全随时可以办仪式的,就是可惜,国公爷现在还没同意这门亲事呢。”
“啊……”
兴致勃勃登时偃旗息鼓,岁檀蹙眉,扭头失望地望向父亲,似乎不理解人家天作之合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可不同意的。
“放肆!”
秦国公终于有了说话机会,此时更是怒火中烧,一拍椅子扶手斥道。
本就因祝衍的突然上门而闹得难掩烦躁的脸,因女儿的口无遮掩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矜持了!不知廉耻!”
他满腔指责不吐不快,但余光瞥到三殿下亲派的皇子暗卫已经追了上来,并且也迈进了屋。
再远点,另一个同样也是金纹黑衣打扮的皇子暗卫正躲在树后远远望过来,微弓着身子、手搭在剑鞘上,俨然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剑指他项上人头的模样。
终是顿了顿,忍气吞声地咽下其他,只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岁檀撇撇嘴,被临祈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不情不愿地拉到一旁。
主场重又还给祝大人。
好整以暇围观了整个秦国公家事的祝衍轻笑,给一旁静候的媒婆递了一个眼神。
媒婆得到命令,立刻扭着腰满脸堆笑地上前,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
“国公爷,奴是来替祝大人说媒的。”
事情无法避免地又重新走回这一步,秦国公重重叹了口气。
对祝衍自然不能像对岁檀那样,他尽力挤出个笑脸,虽然比哭还难看。
“承蒙祝大人厚爱,但不是老臣推诿,实在是小女拙劣,配不上您啊。”
“您事务繁忙可能有所不知,小女前一阵才被孙家退过婚。按本朝律法,她这样的再议亲便是二嫁女,能纳到哪家当个贵妾都算是烧高香了,实在是不堪您正妻之位啊。”
“无妨。”
祝衍淡淡道,“我也并非什么好名声之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正好门当户对了。”
“可她少时克母、长大克夫。”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秦国公搓着手赔笑,似在羞愧自己教女无方:
“祝大人您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何必非要娶她呢?”
祝衍仍是云淡风轻:
“我自幼便无父无母,全家死的就剩我一个人。”
“人人都说我命带孤寡,小时候克天克地克父母,成年后一定也会克妻克子,倘若秦大小姐也是这样的命格,正好和她比比了,看谁更能克。”
大理寺卿四两拨千斤,任他如何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都态度坚决。
秦国公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松口,无言以对片刻后,突然咬咬牙,决定破罐子破摔。
“祝大人,我实话跟您说吧,小女和孙公子定下婚约这么久,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越雷池,贞——”
“爹!”岁檀骤然出声,声色俱厉地打断父亲的空口谣言。
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大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面朝祝衍。
“祝大人,我爹老糊涂了,我姐婚约的事你跟我谈吧!”
祝大人那本因秦国公的蓄意编排而高高蹙起的眉峰稍稍舒缓,闻此言点点头。
“正有此意。”
“你?”
被如此抢白的秦国公难掩不快,当下更是吹胡子瞪眼:
“你有什么资格议你嫡姐的亲?!”
“凭我是三皇子妃!”
“还未上皇家玉牒,你算哪门子的三皇子妃。”
秦国公此话中的轻视不屑实在过于浓烈,临祈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刚要上前,被岁檀一把抓住手腕拉到身后。
她大半个身子挡在他面前,对着父亲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凭我还是国公府的嫡小姐!”
说罢,她气势汹汹地转向祝衍:
“祝大人,劳驾问下,按照本朝律法,在无主母的情况下是否可由嫡小姐掌中馈、打理家事?”
祝衍彬彬有礼:“确有此律。”
“那倘若主君因故暂时无法主事,是否也可以由嫡小姐来帮家中姐妹议亲?”
这句已经算是明牌了。
祝衍夸张地挑挑眉,坐直身子,禁不住虚心请教道:“还请秦小姐明示。”
临祈无声叹口气,似有所察地默默站到岁檀身后。
他身前,秦国公府的嫡二小姐慷慨激词,一字一句慷锵有力:
“我举报,我父亲和猎场女尸案嫌疑人孙城关系匪浅,疑涉案,请大理寺带走协查,三日后再放出!”
沉默,无边的沉默在前厅蔓延。
好一会,被自己女儿的大义灭亲深深震住的秦国公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抖着手指“你你你”了半天,竟是被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岁檀不服气回瞪,强大的皇子暗卫就在她背后,因此显得愈发肆无忌惮。
“确实是个好主意。”
更令人恐惧地是,祝衍也开口了,在思索片刻后居然是赞同。
只见他示意外面等候的下属进来,随即起身,在秦府的前厅堂而皇之地拱手道:
“公爷,多有得罪了,就请您和我们走一趟了。”
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向准妻妹:
“就是礼成时没有任何高堂在,你们秦家可以吗?”
岁檀立刻回复:“父母亡故守孝三年即可,其他的阿姐不会在意的。”
三言两语盖棺定论,整个前厅赫然呈现出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大理寺的人冲进来想要擒拿秦府主君;
另一边,则是媒婆眉开眼笑地准备和秦二小姐交换庚帖。
而将一切推到如此境地的、他那位六亲不认的好女儿,正拉着皇子暗卫,言之凿凿地说要三殿下的身边人也来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吧。”
事情发展已成定局。
意识到再多挣扎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秦国公深吸口气,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赶在大理寺的衙役手触碰到他前,垂头丧气地认命道: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