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到。”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但唇角上扬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姜阮歪着脑袋冲他眨眼:“那我提前告诉你吧!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了,他听说你和我这次期末都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给我们准备了礼物。”
她说的是“我们”,指的是她和他。
“我和他说我过两天想在后花园开个派对,正好庆祝我们的暑假。”
“他说会给我们定两个蛋糕,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这会儿陈姨应该在交代厨房做你爱吃的菜,其实就算我刚刚没有碰到你,我也打算过会儿去你家叫你的。今天晚上就来我们家吃大餐吧!”
很简单的日常,但这话落在任遇苏的耳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一直都是,不止姜阮对他很好,姜阮的家人也对他很好。
任遇苏眼眶泛红,躲着姜阮的眼睛不敢看她,轻声应了一道:“好。”
—
话头不知道是被谁先起来的,任遇苏只记得在你一眼我一语的闲聊中,他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种郁结感慢慢消失,松懈下心情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挑了出来。
“这些事情你别在意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任叔叔以后想把公司交给你这有什么问题?传到大家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任遇苏垂下头,难言道:“可不是有个任书宴吗?”
姜阮皱眉,反问:“谁在意?说了是你那就是你,管他任书宴有多优秀,都改变不了你的位置。”
“有人在意,”他抬起头,视线再次落在任家书房那道窗户上,“我爷爷奶奶在意。”
那扇窗户已经没有亮光,里面的灯灭了,从外侧看只漆黑一片。看来他们已经从书房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任绪和他们争吵的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姜阮满不在乎道:“他们在意就在意呗,你别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行不行?”
“有些事情,能力方面是一回事,但人情方面又是另一回事。你这件事任叔叔会帮你解决好的。而且任叔叔在公司掌权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你爷爷奶奶早就是仰仗你爸爸把公司做大了。”
任遇苏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
姜阮闻言诧异道:“那是什么?”
“元元,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任遇苏抬起头,视线又落到无尽的天空中,“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我的生命中是不是就缺了这一块儿东西?”
“所以妈妈才会在我出生没多久离我而去。”
“真心对待的后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明明同样是爸爸的孩子,除了爸爸,所有人好像都更偏向任书宴一点?”
“还有.......”任遇苏无力地低下头,咽下最后一句不敢对姜阮说的话。
你也是。
他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如同烟花在他脑海中腾升又炸开,昙花一现,最后只留下一堆疑问和心里的惆怅。十六以前的日子,他就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结果,遇到想要留在他生命中的人也留不住。
他一个人走,一个人感受亲情缺失的孤独。
这次的问题也是,不等姜阮回答,他心里又给出了答案。
他认为自己也没资格去计较这些,任书宴比他优秀,被比较下去是应该的。
任遇苏在上高中以前,面对刚有名头冠以“天才”的弟弟任书宴,看到他每一次拿到好成绩都会被陈锦抱在怀里夸赞,围着一圈的亲戚毫不吝啬给予的夸赞。他也拼了命的学习了一段时间,但事实是什么?
有些奥数题,他一个初三的学生都解不开,但任书宴一个小学生从他身边经过看一眼就能解开答案。
任遇苏到现在还记得任书宴当时的表情,他笑着说:“这是奥数里刚入门的题型。”
也是那一瞬间,任遇苏发现不管他怎么做,他就是比不上任书宴,这就是事实。
所以他放弃了,他不想自欺欺人的去做一定会失败的比较。
“笨蛋。”
喧嚣的蝉鸣声中落下一句轻叹。
姜阮干净剔透的眸子里盛着一些无奈:“很多东西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
“这些东西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虽然不可否认任书宴确实是比你优秀,你的家人好像也是更喜欢他。但在你和他之间,也会有人选择你,不选他啊!比如你爸爸,比如沈青文。”
“还有我。”
“不管任书宴比你优秀多少,我都会选择你的。”
任遇苏与她视线交织的瞬间,姜阮先一步抬手拥住了他。
这个拥抱如蜻蜓点水一般,很短暂,后劲却如掀起的涟漪一般一波又一波。
“不要在意你爷爷奶奶的看法好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挡你,”姜阮说,“你应该这么想,只有你不想做的,没有你不能做的,更不会有被逼迫做不了的。”
话音落下,耳边又只剩下树梢上的蝉鸣发出的声音。
只是细听,还有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任遇苏心里的因为家里那些事的郁结并没有散开,只是这一瞬间,喜悦替代了悲伤,占据他的全身。
他忽地一笑,心脏跳动的频率和胸腔的“咚咚”声形成节拍,“真是,居然又被你安慰了一次。”
姜阮嗤笑一声:“这还少吗?从小到大你都是这种性格,看着潇潇洒洒的,但心里憋得事也多。”
“真实辛苦你了。”任遇苏由衷夸奖。
“只要你记住,我们都是朋友,你对我们说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不管是对沈青文还是对我,我们都愿意听你说这些事情,不要憋在心里。”
任遇苏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元元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五个字,姜阮微微挑眉,摊手在任遇苏面前:“那这一次疗程结束,缴费吧。”
任遇苏摸了下口袋,只从一个兜里翻出一个钢镚,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兜里的钢镚。
那时候手机还没有电子支付,电子支付也没有普及。哪怕他带了手机,也没办法现场给姜阮发一个红包。任遇苏心里也清楚,姜阮不是真的要红包,只是接着他的玩笑调侃。
他将那一个一块钱硬币放在姜阮的手心,轻笑:“诊费。”
姜阮捏着硬币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收进口袋:“那好吧,看你今天这么惨给你打个折。”
“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