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田吴煦离了视线就跑,吴勇在地里苦干一天分不出心神逮人。酉时怒气冲冲回了家,便听邻里嚼舌根在掰扯吴煦到底有没做贼的事。
莫嫂子被柳家下了脸,心头火烧得旺,这会是添油加醋不嫌事大,“不是偷作何翻人家院子?总不能是和人家院里的哥儿有首尾吧。”
边上一老夫郎实在听不下去,“瓷哥儿才七岁,莫嫂子这话太过了些!何况方婶都作证了,煦小子纯真无邪,得柳家信任,偏你揪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哟,我能什么意思,你们还真信柳家人多么仁慈宽厚?人聪明着呢,要不能抱上林家这条大腿?谁知道现下笼络一个小汉子,是打着什么算盘。”
“这倒是真的,要我说柳家的心也不纯,万夫郎可不是靠捧霖哥儿臭脚得了他们两口子的差事。”
“就是,净学人家霖哥儿同汉子打交道,瓷哥儿那叫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煦小子的事,提什么霖哥儿,不想要庄子的活计了?”
“……”
莫嫂子眼尖地发现吴家的回来,刻意提高了嗓门,“旁的不说,白日里吴煦提去那么大三四条鱼呢!这不是白得的好处?”
吴勇怒道:“好啊,这小畜生,放着自家地里的活不做,倒是去别家献殷勤!”
王文泉恰好出来听了一嘴,登时愤愤不平,嘴上仍装着样子,“都说继小爹难当,他阿娘去得早,我进门后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把他拉扯到这么大,从没得他半句好不说,如今捉了鱼巴巴地去贴补旁人,真是……”
他看了眼吴勇,假意掩面哭泣,一副不愿多说、被伤透心的样子。
“这可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吴家的,莫伤心了啊。”莫嫂子去搀王文泉,贴心人似的安慰他,替他接上了下半句。
王文泉起了点旁的心思,试探道:“莫嫂子,他真提了三四条大鱼去柳家?我说怎么家里的鱼少了,敢情是……”
“是呀,我看的真真的!别是偷了自家的去做人情吧?”
其实莫嫂子压根没看清,吴煦早把小鱼分给了白白,木桶里只两条中不溜的,但不妨碍她配合王文泉添枝加叶、存心挑拨是非。
“啊!”
“天杀的!这什么东西?!”
原是王夫郎泼了一大盆血水出来,“没沾上吧?不好意思哈,我这几日心里闷得慌,总感觉门口不干净,围了群脏东西、腌臜货,我洒点黑狗血去去晦气。”
“你!”
“行了。”吴勇拦住王文泉,使了个眼色要人进去说话。
这些日子,吴家久不见动静,便是心怀不轨,想要找合适的时机上柳家讹些银钱。
王文泉本是想讨个鱼钱,可吴勇却惦记上了林家这颗摇钱树,假使能拿捏住柳家人的把柄,进而在林氏偌大产业分一瓢羹……
他们先是细细观察了吴煦几天,试图摸透他的行踪,怎料他日日早出晚归碰不得面。本还苦恼该借何生事,岂知王文泉在村子四处打听庄子时,恰巧碰见柳老爷子。
柳老爷子前日进山远远瞧见一个酷似魏秀才的背影,身边围着一群小萝卜头朝他喊夫子,当即猜测莫不是万沅沅又请回了姓魏的。
他倚仗柳家人身份打听到了佃户家里,拐弯抹角试探出万沅沅竟在十里庄园开办了小学堂,且是哥儿汉子混坐一堂的学堂!
简直倒反天罡!
他怒不可遏地下山去寻柳氏族老,想去庄子好好训一训那个不守妇道的儿夫郎,最好是能压去祠堂跪上几天,让他学学怎么守规矩。
王文泉便是这时装模作样上前来哭诉,说家中长子不见数日,消失前听说去过柳家,求柳老爷帮着找找儿子。
两方人互相添油加醋一通冤说,推断到吴煦估摸也在小学堂,于是一拍即合,纠集柳氏族亲来庄子闹了这么一出。
“我的儿呐,你是被谁教的连家都不回,叫我跟你阿父担惊受怕许多天……”王文泉正说得起劲,便被石子砸中了。
“谁,谁打我?吴煦,是不是你?”
“嘿,俺老孙来也,何人在此喧哗呀?”吴煦唤众人将手中的弹弓统统换成木棍,领头煞有介事地出场。
“臭小子,你敢打我?!”
“谁打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小爷明明在给他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追着老妖怪出来的,怎么,是你被妖精附身了吗?”
王文泉哪听不出他拐着弯骂自己妖怪,慈爱的假面几乎装不下去。
这时吴勇站了出来,他晓得柳老爷子此行为的是解散小学堂,吴煦越是目无尊长、不服管教,越是容易成事。
是以,他说的话也是专挑老爷子的心窝子戳,“阿煦,谁教的你这么跟小爹说话?你可知这几日我们多忧心你的安危,唯恐你真被人贩子骗走,你却在庄子同人家小哥儿……”
“好了,颠来倒去的一箩筐鬼话,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万沅沅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人的虚伪嘴脸,左一句人贩子,右一句谁教坏了孩子,是打定主意要扣屎盆子了。
“你们拐走吴煦这么多日,害我们整日提心吊胆、心神受损得赔吧,地里的活没人干,其中亏损得负责吧。”王文泉抢先开口,却见刚才的老虔婆撸袖口想打架,忙又躲回吴勇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