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走近,就听到屋里劈哩叭啦的吵闹声。
“老虔婆,撒手!还有银子没有,都给老子拿出来!”
“你不能拿,这个不行,不行……”
柳玉瓷刚要和张荞去趴人家大门,里头就有个吊儿郎当的汉子跑出来,骂骂咧咧离开了。
老婆婆踉跄追出,一头白发鬓角散乱,衣袖被利器刮破一道口子,脚有些跛,一瘸一拐的,应是摔倒扭伤了。
那汉子转个弯就跑没了影,哪追得上。
老婆婆跌倒在地,哭喊着造孽、报应。
几个孩子两两对视,最终把目光转向林北,巴望这唯一的大人想想点子。
被寄予厚望的林北,搓手挠头,上前不知如何开口。
“老人家……”
老婆婆这会神情恍惚、情绪激动,听有人唤她,抬起头余光瞥见吴煦,径直略过林北,竟半跪半爬的,趴伏在吴煦脚上,悲恸万分。
“对不起,孩子,我对不起你,都是报应啊!对不起……”
林北想拉走老婆婆,两人私下去说,避开孩子。
吴煦仍在石化状态。
柳玉瓷留下他们,“小北哥哥,我们不是小孩子啦,让婆婆在这说嘛。”
林北不肯,这等子腌臜事,不能脏了孩子们的耳朵。
但孩子们亦不肯相让,纷纷附和,“对,让我们一起听,有事一起扛。”
“嗯嗯,我们人多,不怕!”
“林北哥 ,就让我们一起听吧,吴煦太可怜了,我们帮帮他。”
行吧。
林北不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老人家,吴煦阿娘当年难产是否另有隐情?”
老婆婆哭声戛然而止,满脸被拆穿秘密的诧异、惶恐,以及慢慢染上的愧怍。
“煦哥哥的阿娘?”
“嗯,村长说九年前东山村有吴姓人家花大价钱请接生婆,想必就是这位老人家给吴煦阿娘接生的吧。”
“是,是我。”
老婆婆哭了一通,情绪稳定下来后把人都请进堂屋,将往事细细说来。
昔年,她儿子蛮横混账,打了尚在孕期的媳妇,生下早产的孙子就跑了。孩子生下来体弱,又没有母乳滋养,时常生病,请镇上大夫看了也无法子根治,只说要补着,拿银钱买药吊命。
有户人家出了一大笔银子请她去接生,自是欢喜。
她记得那日原是不到预计产期的,她刚做了夕食,给孙子喂过饭,就有人急急上门把她叫走,说产妇要生了。
跟来的夫郎还抱走她的孙子,担心孩子小没人照顾。
她很感激,一路上都在道谢。
那夫郎只淡淡笑着,不说话。她心思都在孙子和产妇身上,顾不上什么怪异之处。
可等到了吴家,天色已暗,这么大的事,院里也没个搭把手的人。
产妇在屋里嗷嗷叫着,破口大骂奸夫淫夫、不得好死,先前那夫郎就抱着自己孙子走到主人家汉子身旁,道一路走来皆无人,要他放心,又啐一口屋里的,说也不知不得好死的是谁。
那汉子就回,邻居要么出门探亲,要么去镇上逛花灯会,四下无人,这日子正正好。
他们、竟密谋要产妇的命!
院门一关,只他两人抱着孩子跟自己对峙,剩一虚弱产妇在屋里等着救命。
她不肯,汉子便威逼利诱,她若点头就再多付一倍银,若不肯就拿菜刀砍孙子脑袋。
孩子吓得哇哇哭。
她想到孙子的命,想到流水一样花出去的买命钱,一时想岔应了。
之后,便是产妇胎大难产,血崩而亡的结果。
“啊!你们太坏了!呜呜……”
柳玉瓷听到煦哥哥娘亲是被害死的,对老婆婆的好感一扫而空,只剩浓浓的厌恶和悲愤。
吴煦本人除了震惊于这样的事实,并无太多悲伤情绪,毕竟他不是原主。
就是胸口有点闷闷的、喘不过气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原主残留的灵魂在难过。
几个哥儿女娃都听哭了,狗子、大柱心里都不好受。
怎么会这么坏呢!
老婆婆也哭。
她说孙子的命还是没留住,钱被儿子抢了,孙子去了,她看见产妇就手抖再做不了接生婆,这是她的报应。
现在没人同情她了。
哪怕她再多的不得已,害了吴煦阿娘就是不行!
她又说吴煦长得像他阿娘,那日集上见了就疑心是产妇的孩子。万家满月宴上听人道过得不好,又去东山村打听好几回,她知道自己缺德丧良心,实在对不住。
“那你愿意作证吗?”
老婆婆怔怔看着他,没听懂。
吴煦不懂这里的律法,只觉得杀人偿命,“这不是命案吗?不报官?”
柳玉瓷反应过来,抹一把眼泪,“对,我们要报官!煦哥哥,我们请官老爷做主,还你阿娘公道。”
林北同意报官,但兹事体大,要先同柳掌柜他们商量过为好。
老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愧疚难安近十年,明白此事该有个了解了,无论作证还是赔命,她都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