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①
“柳学子,关于此句讲讲你的看法。柳学子?”
夫子捧书站至柳玉瓷书案前,柳玉瓷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意识地摆弄毛笔,笔尖敲击在陶瓷笔架上,发出波哒波哒的声响。
四周皆安静了,余下一连串的波哒声,无比突兀。
丫丫尴尬地朝夫子笑笑,从书案下伸出右手想提醒柳玉瓷。
然夫子先发制人,将戒尺狠狠拍在书案上,惊起一片窗外枝头栖息的山雀。
柳玉瓷恍恍惚惚地回神,“夫子?您怎么在这?”
“……”
散学后,极为罕见地,柳玉瓷被陈夫子喊去夫子院训话了。
夫子院司监书房。
柳玉瓷低头耷拉着肩膀立于一侧,陈夫子持戒尺神情严肃,而郑司监悠哉地泡茶品茶,间或邀请陈夫子、柳学子饮杯茶。
“莫说,小老板这花果茶,薄荷柠檬提神,菊花龙眼解乏,玫瑰养颜……状元猫茶具亦别出心裁,确实别有一番滋味。你们真的不尝尝?”
“司监,柳学子他……”
“莫急莫急,陈夫子啊,读书总有劳累的时候,柳学子年岁小,心性不定,偶尔走神也不是大事,何须上纲上线。”
陈夫子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柳玉瓷卖乖认错,“司监,是学生错了,近日有所松懈……”
“既知错,改便是。无须挂心,回去读书罢。”郑司监挥手让他离去,留下了陈夫子。
待柳玉瓷走后,司监起身给陈夫子倒茶,取走他手中戒尺,安抚他:“我知你有话要说。无论何事,先坐下喝口茶,静静心。”
陈夫子坐在司监下首,摇头叹息,“田假回来近乎半月,时时分心,日日走神,柳玉瓷乃我甲班最有天赋的学子之一,前程似锦,可眼下这读书态度,唉……我实在不忍上好的苗子被催折了。”
“怕不止如此吧?”
“……司监,实不相瞒,关于男女哥儿混学,我始终心存疑虑。像柳学子、鲁学子、季学子等一众学子年岁相近,血气方刚,如若……如若有人起了心思,私下、私下,从同窗之谊转变为男女之情,私相授受,毁了自身前程不说,更是乱了书院清誉。”
“司监,你我皆曾年少,当知少年心性,对情爱之事好奇,往往难以自持。这些时日,学生间传言,道鲁广智学子同柳学子走得极近,恐有越矩之嫌。”
郑司监沉吟片刻,拍拍陈夫子的肩膀,“陈夫子,对学生们多些信心吧。少年情爱热烈而纯粹,孩子们饱读诗书,克己复礼,他们之间若真产生超脱同窗之谊的情感,你怎知他们只会行苟且之事,而非相互支持、互相成就,珠联璧合、携手并进呢?”
“这……这不就乱套了吗?!若不加以制止规训,任其发展,恐生祸事啊!”
“如此说来,我们该将三性学子分而教之?不如让哥儿女子们戴上面纱,不许以真面目示人?再不然,干脆联名上书请陛下收回科举改制的诏令?”
“司监!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夫子拿袖尾擦了擦额头虚汗,自己不过一小小教书匠,哪里敢置喙陛下圣意。
郑司监背过身捋着胡须笑眯了眼。
良久,他复又道:“科举入仕,科举不过第一步,仕途之路较之科举,难乎其难。倘使学生们连书院里的这些小关卡都过不了,折在第一步,谈何出息呢。”
“陈夫子,相信孩子们吧。”
*
另一边,方宁、赵云和丫丫等在夫子院门口,鲁广智没脸没皮地硬往哥儿堆里凑。
待柳玉瓷郁郁不乐地出来,鲁广智第一个迎上去。
“瓷哥儿,你没事吧?陈夫子罚你了?你最近怎么啦,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长宁街新开了家小吃铺,我带你去吃啊!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是我最近心思不定,敷衍课业,夫子没有罚我,我也该罚自己的。鲁同窗,你不要再跟着我啦!你也要好好读书,莫把精力花费在旁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才对。”
鲁广智拦在柳玉瓷身前,极认真地道:“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呀,瓷哥儿,我很认真的,我可以等你……”
“鲁同窗慎言!”方宁忙制止鲁广智继续说些糊涂话,再环顾四周,查看有无其余同窗经过,“鲁同窗,你出身优渥,兴许读书不过添个彩头,读不成亦可有别的一番作为,然我们千辛万苦来此求学,为的是谋一个好前程,求他日榜上有名。哥儿科举本就不易,请你不要再胡言乱语,坏瓷哥儿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