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辛苦,兼之晨起锻炼,一年到头难有睡懒觉的机会,可不得睡个痛快。
吴煦刮了刮他鼻子,吃掉剩下的饼子和汤年糕,出门备午食。
初一至初四,两家人就是在吃吃喝喝中度过,吴家吃一天,柳家吃一天,没事再隔壁邻居家串个门子唠唠嗑。
如意坊租户多,年节时留在府城也没几户。因冷清,留下的几家人反倒热络起来,比往日多了走动。
柳玉瓷仅初一放纵,初二便恢复了日常作息,晨起锻炼、早读、做功课,午后歇一觉,继续写文章、作诗词,听老张头讲学。
吃过夕食才有空闲,捧着书坐在院子里,听吴煦讲故事,聊他的商业版图,或者,静静地坐着,看一看天上月色,赏一赏人间绝色。
老张头吃人嘴短,也教柳玉岩文章。
成天拿着柳玉岩的字,摇头叹息,骂他的字生硬,像他的臭脾气,这不行,那不成。
“没救了,没救了,哎!”
骂的太狠,吴煦都不敢笑话大舅哥了,担心他信心受损。
柳玉瓷挪挪小碎步,给哥哥翻译:“师父在说文章呢,讲你文章太生硬,照搬圣贤之言,没有新意,要么过于直白,诗词不够柔顺,行文不够动人。”
吴煦听罢,精准总结:“木得感情,大舅哥,你就是一个木有感情的科考机器。”
“……”
言之有物,老张头属实有几分能耐。
柳玉岩作揖,遂虚心求教。
老张头这回都不必吴煦吃食讨好,极认真地指点他。
吴煦大呼不公,“不是,合着你就折腾我呗?”
老张头赶他,“去去去,煮你的饭去,莫打扰瓷哥儿他们上课!”
他再教柳玉瓷文章,让他依照自己的风格写。
“考官届届不同,没得道理今年流行瘦金体,你便去练瘦金体,他日说魏碑好,你再去学魏碑,劳而无功。”
“就按你自己习惯练,在这基础上,去芜存菁、扬长避短,徐徐图之可矣。”
老张头捋着胡须,沉默半晌,决定不装了,都是聪明人,早已看破的事,何必掩耳盗铃。
他跟兄弟俩聊聊时事,“科举入仕,科举中第乃开花,入仕为官方为果。写文章不必投主考官所好,却要忧君上之忧,难百姓之难。你们单单熟读现行的各项农耕、商贸和邦交等治国政策,可有想过背后深意?”
柳玉岩、柳玉瓷一知半解,茫茫然看他。
老张头举例拆解各条政令,逐一分析缘由,譬如哥儿科举、边境通商,同一条政策,明明有利于民,为什么十年前不行,十年后又大力施行。
……
良久,柳家兄弟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柳玉瓷一脸受教,“师父,是学生过去想的浅了。”
他从前写文章,仅仅站在老百姓角度,只想激浊扬清,一味抨击时弊,片面狭隘。忘记了要站在圣上和为官者立场,平衡各方,使政通人和。
柳玉瓷看师父愿教哥哥,便鼓动他也收哥哥做徒弟。
老张头摇头,“收弟子要讲缘分,我同琢瑛没有做师徒的缘分。”
柳玉岩闻言,也不气馁可惜,不执着于师徒名分,总归老先生愿意教导,他认真学着便是。
这日下午,他们聊得兴起,直至夜幕低垂,喊了数次晚膳都不见停。
夜里,吴煦因柳玉瓷拜得良师,缠磨瓷哥儿又讨了一顿赏。
他哄着柳玉瓷动作,洋洋得意道:谁让扫地僧是我招来的呢,唔,我可真是旺夫郎啊!
……
初五起,他们分头到各家拜访。
吴煦、柳二苗往状元铺的合作商、贵客家跑,万沅沅领着庆庆维持几家后宅的关系,柳玉岩、柳玉瓷兄弟俩分别看望书院夫子们。
柳玉瓷还收了好些同窗的帖子,刘小芝、邬乐彤,甚至有府学的学生,邀他到家中坐坐,聊学问也可,话家常亦可。
初八大吉,第一状元铺开门迎客。
柳二苗坐镇,吴煦收拾东西回了趟兰竺县。他要去查好运状元铺的账,再跟陶匠、大吴老板他们聊聊新年的生意经。
顺便再回趟东山村,将柳家人的节礼捎带回去,有万沅沅买给万老爷子的孝敬,有庆庆给柳大树写的信、攒的零花和除夕红封,也有柳玉岩、柳玉瓷分别给张荞的信和节礼……
吴煦走了六天后,二毛、方宁领着景哥儿他们,跟着商队到达府城。
这回商队是大柱领的头,他经几年历练,混上了管事的位置,今年起,就独自带队跑商了。先在南边几个州府跑,往后能常在迦南府城落脚。
柳家人听说,都很为他高兴。
除此之外,二毛还带回一个好消息,正月里狗子定亲了。
“真的?!”
方宁颔首,道狗子攒够钱买地了,“年前看好的地,过了户,正好能赶上春耕!”
因着有了地,彻底摆脱佃户身份,狗子又管着县城状元铺偌大的生意,性子讨喜,行事大方,得了隔壁街市酒肆掌柜的亲眼,将自家闺女许给了他。
柳玉瓷抚掌大笑,“太好啦!三喜临门,大家都在越来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