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林犹疑的目光,越过书桌上的金丝楠木盒子,落在女儿身上。
沙发上的欧阳彤正襟危坐,双腿并拢,纤细柔嫩的双手轻轻搭在膝头,犹如一个乖学生,眸子里含着仰慕、探寻和期待,静静望着红木书桌后面的老师,哦不,是父亲。
玩偶端坐在她身旁,淡然的目光落在前方书柜上。
当父亲的目光扫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时,欧阳彤的唇角浮起一抹甜甜的、富含深意的微笑。
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星目,眼神刚毅而沉静,人到中年却没有一丝赘肉、高大健硕的身材,加上多金,妥妥的霸道总裁形象啊!
即使在对男人审美上目光挑剔的欧阳彤,也禁不住在心里对这位生身父亲赞叹一声。
就是不知道,父亲在他公司那些女孩子们眼里是什么形象——气吞山河?不怒自威?刚愎自用?温和慈蔼?帅气多金?深情款款?儒雅知性......
欧阳康林浑然不知,女儿正暗地里为自己的形象做“诊断”!
他身体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柔和而轻松地问:“彤彤,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再头晕,头疼,或是心脏刺痛?”
骤然被打断的欧阳彤,赶紧收敛了自己的发散思维,诚恳地回答:“没有!”
欧阳康林温柔地又问:“那你失忆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小时候的事情有没有记起一点?”
欧阳彤歉然摇头:“也没有,爸爸。”伸出右手,优雅且哀怨地抚上脸颊,一副为失忆困惑又难过的模样。
爸爸,这不算欺骗哦,我是真的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欧阳康林脸上没有显露出自家女儿担心的,因为爱女失忆所应有的失落和痛苦,反而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心情。
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其实充满了矛盾和自责。
一方面,私心里他更喜欢失忆后的女儿!
另一方面,暗暗自我谴责,身为人父,怎可把快乐建立在女儿自杀未遂的后遗症上!
这一个月来,欧阳康林发现,女儿即使部分性失忆,也能很好的生活、学习,看样子今后融入社会应当毫无阻碍。
他甚至希冀女儿最好一直保持现状,那么,自己曾对她的漠视和冷待,就永远湮没在逝去的时光里了。
欧阳康林暗暗叹了口气。
让女儿来书房是有重要的事,虽然,也许......会令女儿不开心,但是身为人父,他身不由己!
任何一个负责的父亲,若未成年女儿拿回家的东西,超出了自己经济负担能力,都该问清楚来龙去脉,以免孩子被物质诱惑走上歧途。
他倒好,未成年的彤彤,竟然给自己拿了个价值四亿左右、世间罕见的汝瓷笔洗做生日礼物,自己怎能袖手旁观,泰然处之!
有一个词汇,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违法”!
盗挖古墓!
盗窃文物!
……彤彤不会的,欧阳康林安慰自己。
无论失忆前沉默寡言、不思进取的女儿,还是现在活泼开朗、善解人意、刻苦学习的女儿,都不会走这条歪路的!
方俊的师傅董老,还有故宫博物院的鉴定专家,先后态度坚定地表示,这件汝瓷笔洗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宋代汝瓷开窑时间前后只有二十年,烧制出的汝窑瓷器是供帝王皇家专用的贡品,现今传世的,已知的加民间藏品,总计不超过百件。
据两位专家研判,这件汝瓷笔洗,像是一出窑炉就被封存起来了似的,几百年来都不曾经过几个人的触摸。
言外之意,这件汝瓷笔洗应该是初次面世,绝对不是从哪个古墓盗掘盗挖来的,更不是近千年散落于民间,辗转于多人之手的。
欧阳康林收起纠结烦乱的思绪,把书桌上的金丝楠木盒子,向女儿坐的方向推过去一点。
再三斟酌后,对着女儿清澈明亮的双眸,用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语气说:“你方俊叔叔的师傅董老,全名董琦,现在八十多岁,是省博物院研究员,中国瓷器鉴定专家,中国瓷器协会名誉会长......”
“那你和方俊叔叔拿笔洗找董老看了吗?”欧阳彤一派天真无邪的神色,关切地问。
“董老鉴定是真品,”欧阳康林说,“我们又找了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瓷器鉴定专家,也鉴定为真品,是宋代汝窑烧制出来的天青色笔洗!”
“那我得好好欣赏一下!”欧阳彤欢快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伸手去揭盒盖。
“稍等!”欧阳康林连忙拉开抽屉,取出一双无粉丁晴手套递给女儿。
欧阳彤接过手套,笑了笑,轻轻放在书桌上。
“爸爸,麻烦你帮我打开盒盖,我想近距离欣赏一下!”她了然于胸,父亲是怕她手上油脂和汗水等物,污染、腐蚀了盒子里的汝瓷笔洗。
欧阳彤的站位,恰巧挡住了父亲的视线。
她身后沙发上端坐的“安哥哥”眨了眨眼,不安分地扭动一下身体,好奇地伸长了脖颈。
若不是临来前欧阳彤严词警告,他早就一跃而起,冲到书桌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