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近日发生了两大奇事。其一,正一品镇国威武大将军何辨惑杀鸡用牛刀,亲自领了精兵来剿匪,把云州城外一众大小贼寇一网打尽。其二,正一品镇国威武大将军何辨惑屈尊纡贵,亲自做了谢知州千金谢小姐与白瓷公子何疾之的婚礼的主婚人。
据说何辨惑进了何府做客,与何疾之一见如故,要认何疾之作义子。何疾之连连拒绝。何辨惑不强人所难,但也不肯作罢,便成人之美,出面以何家长辈的身份向谢延提了亲。谢延拒绝不得,只好应下。
何辨惑像是怕谢家出尔反尔似的,三书六礼过了多久,他便在云州城中住了多久。只等到何疾之亲迎谢羡青的那一天,喜滋滋地坐在何府的主座上,见证了这一对新人的三拜。
何疾之财大气粗,迎亲的那一日铺了十里红妆,声势浩大,是云州城中的百姓从未见过的阵势。
比起眉开眼笑的何疾之和何辨惑,谢延的脸色铁青,在喜庆的正红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何辨惑胡乱拉红线,倒叫谢延在姜岁寒面前里外不是人了。不过转念一想,何辨惑出面证婚满城皆知,得罪姜家的乃是他何辨惑。
思及此,谢延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比方才好了些许。
何疾之舍得砸钱,给足了谢府面子。一整套繁琐的仪式结束,已是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见何疾之摇摇晃晃地从门外入了新房,喜娘笑容可掬地迎上去,道:“何公子莫醉了,还要掀盖头呢。”说着,引着何疾之到床榻边,端了放着喜秤的木盘过来。
何疾之拿起喜秤掀开了盖头的一角,一副笔墨丹青般的面容便徐徐显露在了眼前。平日里谢羡青略施粉黛,或者干脆清水芙蓉,都足以令何疾之驰魂宕魄。如今的谢羡青描眉画眼,梳云掠月,何疾之竟然生出了神妃仙子入红尘的心思了。
这般好的女儿,谢延要送去给姜岁寒做第五房小妾?何疾之回过神,在心里啐了谢延一口。
喜娘看着何疾之发愣的神色,又瞥了一眼端庄地坐在喜床边的谢羡青娇羞的模样,暗道二人珠联璧合。盯着这对养眼的新人看了一阵,喜娘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新郎官,合卺酒来了。”
何疾之闻言,转过身接下喜娘送来的两个瓢,伸手递了一个给谢羡青。
瓢里盛的是米酿。何疾之入口就喝出来了。恍惚间,何疾之想起那夜谢羡青捉着自己的手往她脸上放,要自己试试是不是肤如凝脂。那时何疾之太紧张了,没敢真的去感受。
思及此处,何疾之从瓢间抬眼偷偷看向谢羡青。新房的烛火明黄,新房的陈设鲜红。红与黄摇曳生姿,映得谢羡青眉目盈盈,唇齿生辉。目光瞥过她的脸颊,果然是冰肌玉骨,杏脸桃腮。何疾之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头,而后欲要收回目光,将瓢中的酒尽数喝下去。
但是偷窥的目光没有收得干净。电光火石间,二人四目相接。像是参与商同在天际,像是朝菌得见晦朔,像是蟪蛄历经春秋。人世间星移斗转,光怪陆离,沧海桑田,但此刻终于没有什么抵挡在谢羡青与何疾之的身前。
“咳……”何疾之一紧张,米酿便呛入喉中,没忍住咳出了声。
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谢羡青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扶过何疾之的身子,温柔耐心地为她顺着气。
喜娘见到眼前二人相互扶持的场景感慨万分。礼已成,喜娘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何疾之没几下便好了,看着谢羡青着急的样子,笑道:“方才只是被酒辣到了,无妨。”
谢羡青闻言,暗叹何疾之说谎成性。刚刚何疾之的目光自己不是没看到。米酿辣喉?恐怕只有谢羡青这样的傻子才愿意相信。
她看着何疾之一身喜服手足无措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一下子情绪上涌。“一梦耳,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谢羡青呢喃道,想起此前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最后却得偿所愿地嫁入何府,竟有些五味杂陈。
何疾之看谢羡青流下泪来,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她连忙凑过去搂住谢羡青的身子,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如槐莫哭。你捏一下我的脸,我是勿正,今日种种都不是黄粱一梦。”
谢羡青泣中带笑,一头扎进了何疾之的怀中,道:“那我也是真的要照顾你了,小花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羡青的唇角擦在何疾之光洁如莹的脖颈,红润的口脂在上面留下了细碎的嫣红。
微小的动作激得何疾之周身一僵,感受到谢羡青温顺地依偎在自己怀中,何疾之才放下了心,全身心地拥住谢羡青。二人便静静地听着红烛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何辨惑在次日一早就起身要告辞。何疾之待何辨惑如父,领着谢羡青去给何辨惑敬了茶,又留何辨惑用了午饭,才肯送他出城。
“难怪何公子一定要求娶谢小姐。”见过聘婷绰约的新妇,何辨惑临行前在何疾之耳侧小声笑道。不待看清她耳根的绯红,便翻身上马,道:“后会有期,何大公子。”何辨惑朝何疾之抱拳,然后扬鞭策马而去。
何辨惑走后,何疾之也骑着马慢悠悠地往何府走。待到何府门前,已是日头高照。
“夫君回来了?”谢羡青笑嘻嘻地迎上去,改口改得极快。
“嗯……”反而是何疾之还未适应这个称呼,顿了顿,“还是别唤我夫君罢。”
谢羡青笑了笑,道:“知道了,勿正。”
二人并肩入了正厅,何府的仆人已经把饭菜摆到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