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谢羡青哭得更伤心了,泪水很快把何疾之的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天知道她看见何疾之被打的时候有多么心如刀割,天知道她不得不答应去姜府的时候有多么心如死灰。她真的好害怕失去何疾之,也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何疾之。
何疾之感受着怀里人的泪水,勒马缓行,然后又与谢羡青说话哄道:“如槐小哭包莫要哭了,你看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勿正……嗝……”谢羡青哭得太伤心,止不住抽噎起来,她从何疾之的怀里抬头看向她,正对上何疾之柔软的眸子,“我以为我那么快就要离开你了……嗝……”
看着谢羡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何疾之一时慌乱起来,她抬起手来细细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然后捧着她的脸轻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教你离开我的。”
“呜……”谢羡青抱紧了何疾之的腰,又一头扎进她的怀中大哭起来,“我要吃糖葫芦。你也要吃。”
“好,依你,都依你。”何疾之笑得温柔。
回府之后哭得双目红肿的谢羡青便寻了膏药为何疾之的嘴角涂抹起来。何疾之线条分明的薄唇微抿,在烛火的照映下添了几分润泽,像是含苞欲放的花瓣染上了天际的晚霞,在交相辉映间令谢羡青乱了心神。谢羡青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土匪山寨中的那一夜。她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轻柔,轻柔而又慢条斯理,比起上药更像是爱抚。
何疾之将谢羡青变换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的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
二人各怀心思,却都默契地沉默着。直到谢羡青将膏药放回到桌案上,轻轻的“啪”的一声与蜡烛燃烧时灯芯炸裂的声音重合在一处,这个静得出奇的屋子里才总算有了些声响。
“如槐,我与你说说罢,我的身份。”何疾之看着同样沉默的谢羡青,主动开了口。
其实谢羡青一直在等何疾之主动告诉自己,何疾之也知道谢羡青在等。听见何疾之开口,谢羡青便重新坐到了她的身侧,扶江何氏下一任家主的独生女身侧。
何疾之父母健在,而且身体安康的在京城过着大红大紫的日子。而何疾之独自一人被养在云州,也并非何辨义与何柳氏不疼惜自己的女儿。
扶江何氏能屹立百年并且成为世家之首,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的家主立嫡以贤不以长。而对于贤字,每一任家主又有不同的阐述。在现任家主何如斯眼中,除高山景行外,还有后继有人的意思。于是当年何如斯在品行端正的年轻何氏子弟中宣布,谁能第一个诞下麟儿,谁便是扶江何氏的嫡子,也即下一任家主。
鹤宁柳氏把自家女儿嫁给何辨义,看中的便是何辨义贤能之名,誓要助他登上家主之位,以全两姓之好,今后在朝野内外相互照应。于是鹤宁柳氏明里暗里告诫何柳氏,她与何辨义的第一个孩子,只能是儿子。若生下来是女儿,便杀而弃之,然后以柳氏嫡系子弟狸猫换太子。待二人有儿子出生,再立何氏子孙为嫡便是。
鹤宁柳氏势力不亚于扶江何氏,而何氏的家主之位又令人趋之若鹜。于是何辨义与何柳氏二人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但是何疾之出生后,二人却不忍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杀手。于是他们谎称生了儿子,但是有先天不足之症,要送到京城外静养至成人。何辨义和何柳氏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何家和柳家并没有起疑。
何柳氏给了何疾之选择的权利。若此后何柳氏生下儿子,何疾之便不必再扮作儿郎,而将以另一种身份回到何家。若此后何柳氏未曾生下儿子,何疾之既可以以何家嫡长孙的身份回到何家,也同样可以在何辨义坐上家主之位后金蝉脱壳恢复女儿身,通过何辨义和何柳氏为她铺好的路衣食无忧地过完此生。而直到现在,何柳氏也未曾生下儿子,郎中说她子嗣艰难。
“那你还准备恢复女儿身么?”谢羡青听完何疾之的话,缓缓问道。
何疾之摇了摇头,在泛黄的烛火下笑得温柔,她轻声细语地开口道:“其实此前,我便已经做了选择了。”
“你是说……”谢羡青睁大了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霎那间红了眼眶。
何疾之请伯父何辨惑做证婚人迎娶谢羡青进门,便是以扶江何氏嫡长孙的身份认祖归宗。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便再不能回头。
谢羡青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声音便哽咽起来:“我以为何将军真的是与你相谈甚欢,才愿意帮你的。”
“坊间传言,岂能尽信?”何疾之仍旧笑得温和,“伯父亲自来剿匪,是因为我向家里递了信,说自己遭逢变故,请爹娘务必相助。爹娘不知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便托伯父来寻养在云州的我,还告诉他,对我务必有求必应。他从未见过我,所以那次在谢府知道我的姓之后,才一定要随我来府上,好打探一下我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侄子。后来他修书问我爹娘对亲事的意思,爹娘觉得我既然已做了决定,便需要有何夫人掩人耳目,于是也应下了。只是我暂时还不愿回京,所以嘱咐伯父千万瞒下了我的身份。”
何疾之不温不火地说完,看见谢羡青已经流下泪来,她便坐到谢羡青身边,温柔地嗔怪道:“你最近常常哭,清江河中的水都要被你哭光了。”她捧着谢羡青的脸,仔细地为她擦去泪痕。
“对不起,勿正。我不知道你与我成亲要牺牲那么多……”谢羡青道。
她往日只想着留在何疾之的身边与她作伴,却不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何疾之悄无声息地背上了那般沉重如枷锁的身份,且再也无路可退。
她看着何疾之温和又宽柔的眸子,忍不住自责:“是我误了你,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自己愿意的,与你有什么干系呢?你又何必自责,如槐?”何疾之伸手把哭唧唧的谢羡青拥入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此前是存了心思要换回红妆的,但是为了谢羡青,又哪有不愿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