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途安有些担心她晚上回家不安全,正想着问她需不需要自己陪着去车站的时候,突然看到师妹仰起脸。
师妹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十分立体,线条浓烈得夸张,就像是经过鱼眼镜头的拉伸似的,变得十分怪异。
“学长……”师妹的声音依旧是甜美的、活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咬字有些奇怪,黏糊糊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语气古怪:“你为什么不听我讲话?”
他什么时候没有听她讲过话了?
李途安纳闷的同时,也有些感慨,觉得师妹果然和很多抗压能力弱的新人一样,也没能很好地适应走出少年班、融入社会的这个新阶段。
一想到这,李途安就有些心软。
“抱歉,我实在是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再跟我说一遍吗?我这次会认真听。”
李途安保证道。
他在心里反省自己确实不是多么热心细致的人,是有可能忽略了她的一些不自然的地方的。
也许师妹有什么信息想要传递给自己,但是被自己忽略了。
这种想法让李途安沉浸在某种微妙的惭愧情绪中,因此整个人变得有些迟钝,没能察觉到异样。
异样并非来自学妹,而是李途安自己。
喉咙中的异物感仍然没有消失,甚至隐约有加强的趋势,但是因为经过了几乎一整天的适应,李途安甚至开始习惯。
但是异样之上的异样正在发生。
而李途安毫无察觉。
李途安上前一步——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师妹的脸。
师妹脸上那些奇怪的地方消失了,又是一张青葱的、可爱的面孔。
果然之前的鱼眼效果是因为灯光昏暗造成的错觉。
这时,师妹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在说什么?”她用抱怨的语气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了!”??李途安有些糊涂了。
但这不是因为好奇师妹到底说的什么事,而是因为那股他没能察觉到的、身体内部的异样已经控制了他的大脑。
就像是一片水域在不知不觉间被污染,然后停止了流动。
清澈的活水变成了粘稠的黑色胶质物,阻滞了感官,麻痹了思考。
因此他才会如此迟钝,迟钝到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才察觉到有异。
而此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师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用她的一百只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她说——虫子就只是虫子而已。
在最后的监控画面里,李途安占据了画面中心。
他对面的那个女孩儿始终隐匿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面容。
只听到她最后说,虫子就只是虫子而已。
监控画面到这里就停止了,之后李途安再没有在这栋大楼的任何监控画面中出现过。
“说起虫子,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虫子突然多了起来,飞的爬的都有!”
保安关了监控,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道,“于是那天我们封锁了大楼,进行全面的消杀。这位小同志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收到消息,竟然留下来加班了!你说,是不是很倒霉?”
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来他是觉得谁倒霉,是留在被封锁的大楼里最后无辜失踪的李途安?还是明明下发了通知却仍然闹出人命的公司?
不管面前年轻人的反应,保安继续道:“这种大面积的消杀,光是等毒气散了都要等很久的嘛,所以就放了三天假,谁都不准进去……但是你说,一个正常人,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至于死了噻!谁想得到那么邪门哦,一个大活人,就直接在楼里消失了!看监控,他就没有离开过大楼,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你说怪不怪嘛?”
“……是啊,他去哪儿了呢?”
年轻人自言自语,然后点点头,合上笔记,向保安道谢:“叔,谢谢啊。”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保安憨憨一笑,目送着那客气的年轻人拎着公文包转身离开上了电梯。
你别说,这上面来的年轻人,就是气度不凡,看着就不像是个普通人,走路都带风。一点儿不像是他家里那个没用的儿子,走路都窝窝囊囊的。
刚离开去接水的同事回来,看他傻笑,问:“刚谁来了?”
“哦,好像是搞调查的,来了解之前那个杀虫事件失踪的员工。”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还有人来调查呀?”
“哎哟,你也说十年了,这么诡异的事情,十年了都没有个结果,那上面肯定要加大力度、派人认真调查噻!”
同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也没多问,只是把桌上的登记册拿过来,说:“他有登记吧?就算是电视台的来了,也得登记啊……”
“要你提醒?我当然晓得让他登记了,不登记我是不会让他进去的!”
保安把登记册翻开到最新的一页,指给同事看:“看嘛,刚登记的!”
同事看了一眼,吓得把嘴里的茶叶梗一口吐了出来。
“你没搞错吧?”
“你真没素质,吐我脸上了……什么搞错没搞错?”
保安抹了脸上的口水,骂骂咧咧地扯过登记册,道:“就是他嘛!李途安!”
两人视线相对,保安突然一个激灵,仿佛大梦初醒。
他吞了吞口水,小声道:
“……十年前那个在杀虫之后失踪的员工,他们、名字一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