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给院长打个电话,”听了李途安的猜测,施未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可怜的身材干瘦的年轻人仿佛一颗被水打湿了树冠的营养不良的树苗,弯着腰,抬不起头似的,捧着手机,结巴地说,“我觉得、你的推理很有、很、我总之打个电话……”
李途安静静地看着他。
他什么都没说,施未希却觉得压力山大,点击拨号键盘的手不住地发抖,怎么都拨号不成功。
“卧室信号不太好。”李途安提醒他,“你可以去客厅。”
“哦、好……好……”
“顺便帮我拿瓶饮料进来吧,就在冰箱上层。”
施未希麻木地应下,走出卧室,他已经汗流浃背。
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给某个人发了短信,然后去给李途安拿饮料。
李途安以前是不是也常常这样使唤自己?
就在施未希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一瞬间,他打开了冰箱门。
然后愣住了。
冰箱上层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饮料。
这是老款的上下层冰箱,上层是冰冻室,根本不可能放饮料!
他下意识地又打开下层,冷藏室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放有一些冷藏的鲜肉。
那是给李途安的虫子准备的食物。
施未希反应过来,猛地冲到卧室门口。
但是卧室门已经被反锁了。
施未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门里,李途安听到他强行开门的动静,平静道:“你知道吗?你从以前就很不擅长撒谎。”
施未希不明所以,结巴着道:“啊、是啊哈哈,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别闹、闹了,把门打开吧、我我我我、我们好商量一下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李途安莫名轻笑了一声。
“施未希,你知道「李途安」是谁吗?”
施未希一头雾水:“知、知道……不不、不算知道……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但是又不知道……”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是李途安知道关于这件事施未希是没有撒谎的。
“当时我第一个问的就是你,”李途安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语气中有些感慨,“当时你又茫然又害怕,什么都没说,还用你的搪瓷水盅砸破了我的额头。”
施未希汗流浃背,干巴巴地笑了笑,道:“你还记得呢……哎呀,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你、你不怪我吧?”
李途安摇头,但立马意识到隔着门板,施未希看不到自己,于是道:“我不怪你,说起来我甚至要感谢你。”
隔着门,施未希面露茫然的表情。
李途安一字一顿:“你让我意识到那个人是个不说的禁忌。”
“而为了打破这个禁忌,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施未希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十多年前的回忆突然席卷而来。
他的手脚瞬间冰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陈旧破败的孤儿院。
手上的搪瓷杯被磕掉一角掉了瓷片,露出白色搪瓷下的铁皮,但却不是普通的铁的颜色,而是混着一点鲜血的红。
他的手在发抖,呼吸急促,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导致搪瓷杯掉皮的元凶。
元凶是对面的那个和他同龄的孩子,总是笑着的李途安。
李途安的额角上的伤口上还粘着搪瓷的碎片,血从被砸烂的肉里溢出,流淌过挺括的眉骨,染红他的眼睫。
血像是一支箭一样穿刺而过他的左眼和几乎半张脸。
然而李途安像是无知无觉一样,红色血液映衬下,他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
李途安向前一步。
年幼的施未希吓得后退,手一送,搪瓷杯摔落在水泥地上。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途安。
血液流至嘴角,李途安抬手触碰,然后端详。
接着笑了。
他抬眼看向施未希,眼神里是未知的狂热。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他真是疯了。竟然以为这是一种交换。施未希想要嘲讽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施未希觉得自己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被那双执拗的眼睛给吸了进去。
那双眼睛就像是贪婪的陷光星,没有任何东西逃脱得了它的捕捉。
“……如果这不够的话,那么流更多的血也没有关系。”
施未希唇舌干燥,从喉咙里挤出了当时李途安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的疯话。
当时也就七八岁的施未希被这句话吓得嚎啕大哭。
他始终无法忘记李途安那双带血的眼睛。
但是现在立场调换,该哭的人不在是他。施未希莫名笑出了声:“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吗?啊,现在你该如意了。”
“……因为到了需要你流更多鲜血的的时候了。”
彻底撕破脸之后,施未希反而镇定下来,不复刚刚的谨小慎微。
他先是发了信息出去,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信号阻隔器,再冷静地断了公寓里的电。
李途安的公寓卧室是联通阳台的,情急之下,他也许会尝试爬阳台逃生。
因此施未希要尽可能地给他造成阻碍。
断电,让他丧失光源,断通讯,让他无法求助,通知“邻居”守株待兔,让他不能借路逃脱,并且在楼下准备救生垫,预防他坠楼。
施未希将脸覆在门板上,想象着自己站在李途安面前、看着李途安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糟糕了一整晚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了,音调上扬道,“……不如让那些虫子教教你,这时候该怎么做。”
卧室的门锁防盗程度一般,施未希轻易就能拆卸。
以上的这些工作加起来耗时不过一到两分钟。
而在这段时间内李途安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慌不择路或者是满脸怨恨地盯着门板。
他选择迅速地浏览完剩下的邮件,然后格式化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