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来不及了。
李途安的手指最后只来得及触到茧的尖端最后的一丝纯白。
然后转瞬,那抹纯白荡然无存。
而在枯萎后的茧衣干脆发燥,结构松散,脆弱不堪,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外力就轻易地分崩离析——
茧在李途安的眼前迸裂开来,碎片持续开裂,进而化作粉尘阵阵,猛地包裹住水晶棺前的李途安,将他吞噬。
霍尔维斯站在台阶下,平静地目睹了一切。
粉尘散去,李途安昏倒在水晶棺前。
霍尔维斯这才迈开脚步,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李途安跟前。
他单腿屈膝下跪,蹲坐在李途安身侧。
霍尔维斯的手指轻触李途安额前的黑色发丝。黑色发丝流水一样从他指尖滑落。霍尔维斯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眼前年轻人闭眼垂睫,神态祥和,仿佛已进入了一场无梦的安眠。
“晚安。”
李途安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坐在大教室的中央,木质的单人书桌和四脚椅子像是一把囚具一样将他困住,厚重的、不合身的制服更是让他动弹不得。
李途安低着头,一丝不苟地计算着一道数学题。
然后被一颗粉笔头击中额头,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老师愤怒的眼。
“站起来。”
老师的教鞭在黑板上不断起落,啪嗒作响。
他站起来,大腿被座椅框柱,站不直,好不容易站直了,椅子在地板上移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但是四周的同学们都低着头,没有人看他。
他站在教室中央,空气湿冷,老旧的玻璃窗折射黄昏时候昏暗的光,让整个画面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油纸一样不真实。
“回答。”
老师问了一个问题,李途安小声地说出了正确答案。
但是老师仍然大声道:“回答!”
教鞭唰唰抽打空气,李途安提高音量,再次回答问题——
但老师依然冷漠地看着他,大声道:“回答!”
李途安用尽力气张大嘴巴、几乎声嘶力竭——但是世界像是突然坠入真空境地,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他看着老师愤怒地用教鞭抽打讲台,嘴唇翻飞,,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着邻座的同学偷偷咬碎一只圆珠笔的笔帽,把塑料壳子当做零食一样吮吸,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着窗外突然狂风大作,树木弯腰,落叶和土石击打玻璃,但是他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咕嘟咕嘟。
有水声从地底传来。
同时,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墙、粗重的声音被拉扯变形变得油腔滑调又滑稽可笑,夹杂着不可做假的愤怒的情绪钻进他的耳朵里——
“李途安!”老师面目狰狞,拿起一块黑板擦狠狠地朝他投掷而来,“……我叫你回答!”
恐惧油然而生,李途安的嘴巴努力地上下开合,不断有气体从他的喉咙钻出来,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被一个罩子个阻断,没有一句话能被听到。
黑板擦几乎就要砸到他脸上,还是个孩子的李途安后怕地闭上眼——
但是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如约而至,他首先听到的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李途安转过头。
老师的黑板擦和李途安擦肩而过,“精准无误”地插入了李途安右后方的同学的额角。
同学浑身一僵。额角血液溢出横流,在那张孩子气的脸上编制出一张血红色的网。
李途安惊恐地看着那只黑板擦,那本来应该落在他的脸上。
黑板擦的海绵部分吸收了血液开始膨胀变色——
然后爆炸开来,连带着那孩子的脑浆血液四溅。
低着头的孩子们还在进行艰苦地运算,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同学已经化为了无头的尸体。
但是等等,玻璃呢?
玻璃碎裂的响声是?
教室左侧的玻璃窗上裂痕还在延伸。
现在是下午,太阳还没有下山,但是教室里的光线已经昏暗到人必须低着头、笔尖挨着草稿纸才能看清楚题干上的数字。
是乌云。
是虫子!
密密麻麻的蛾子飞虫已经成团地聚集在窗外,它们的身体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它们极速振动翅膀并不断地用身体撞击玻璃窗。
不知道是从哪一扇窗户的那一角开始的。
不知是因为声音还是撞击,玻璃出现了细密的裂纹,这些裂纹贪婪地蚕食着剩下的、完好的部分,在转瞬间,所有玻璃都遍布雪花一样的稀碎裂痕。
这时候,所有蛾子飞虫都停住了动作,在半空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