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缴员是个年轻人,缺乏对上这种狠角色的社会经验。但他显然不服气,选择了最不聪明的应对方式,“大婶,这我可就要和您说道说道了。这房产可都是各位业主买下的,咱们物业哪能替房东选租客啊?而且,602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突然有人搬进去,我们也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哎,小伙,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他还敢还嘴,大婶显然被激起了斗志,手里的烟一掐、眉毛一竖,直接无缝进入第二阶段,“你们没有保护业主安全的义务吗,啊?业主出了什么事,你们不用负责任啊?这一片本来就乱,万一住进来个杀过人的罪犯,我们可都一点儿也不知道!”
“您这话说的!这儿怎么会有杀人犯——”
二人争执间,一阵脚步声忽然向这边靠近,惹得人们纷纷看向走廊的另一边,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
只消一眼就能明白,那人就是大婶口中“不正经”的住客。
他的打扮十分怪异,走近了才看得清楚,这家伙几乎整个人都裹在那件破旧的黑袍子里,露出的小半张脸则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手也揣在兜里,身材瘦长,像一支拔地而起的黢黑电线杆。
隔壁的女人见到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孩子们,试图将她们圈回门内。
结合大婶刚才提出的设想,在几人看来,这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好惹”三个字。一时间居然没人敢率先出声,公寓六楼的走廊一改几秒钟前的热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年轻的催缴员才大着胆子开了口:“先……先生您好,您是602的住户么?”
苏间罗沉默地按上终端。【我是。抱歉,我的嗓子有问题,不能说话。】
“没关系,”催缴员发现他的态度还算客气,顿时松了口气,“我只是来提醒您,您欠缴的物业费已经高达这个数——您得尽快找房东还清。”
青年看着对方出示的电子账单,上面俨然是个六位数……他安静了两秒钟,然后低下头,打开自己的账户查看余额。
这对吗?
“这又是几个零啊??”雪鸮在图景里气愤地大叫,“讹人也不带这样狮子大开口的吧!这可是前总统先生承诺给我们的房产!”
虽然数额确实十分惊人,但也不是完全还不上……苏间罗犹豫了一下,关掉了个人账户。
【请问……这么大的金额,可以麻烦您给我看看明细吗?】
“小伙子,这里的物业费早就涨价了,”一旁的大婶冷笑道,“你最好赶紧联系房东,让他别装死快点交上,免得吃不必要的官司。”
“没错,”催缴员点点头,“或者您有房东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直接联系他,您毕竟只是租客,稍后登记一下信息就可以。”
“喂,物业费是你们想涨就能涨的吗?!”猫头鹰还在劲头十足地叫屈,“凭什么啊!”
苏间罗倒没因为这笔债生出多大的怨气。钱对现在的他来说,是真正的身外之物,不过是辅助他达成目标的道具,只要是有必要的花费,多花一布尔还是多花一万布尔,于他而言也只是数字而已,并无太多实际意义。
他连退路都没给自己留一条,怎么可能考虑存钱、后代之类的身后事。要不是伊丽莎白坚持,他也不会答应那个为期一年的提议,他很清楚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永无回头的可能。
并且看样子,这些人应该并不知道老师的身份,自然更不知道这间久无人居的房子的渊源。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在细节上纠缠。没提醒他物业费涨价也许是伊丽莎白的百密一疏,但他一点也不想为她带去多余的麻烦。
【联系房东就不必了,我已经从房东手里买下这处房产,物业费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尽快结清的。】
读完这话,催缴员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很难相信这么一副穷酸相的人短期内能还上这个数,不过,姑且是没有继续为难他。
“那么,先生,请登记一下您的个人信息吧。虽然是租客,但我们也要一定程度上掌握住户的情况,请您理解。”
于是苏间罗顺从地传输了自己的终端信息。传输完成后,催缴员的表情明显更加放松了:“先生,我问个有些冒犯的问题,请见谅——您为什么要一直挡着脸?从证件上看,您的长相很出众啊。”
“就是,”大婶附和道,“年轻人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走在路上要被人误会的。”
苏间罗顿了顿,知道他们不光是出于好奇而无礼地打探,而是对自己这样行迹可疑的陌生人不放心。
他默然片刻,抬手揭下了自己的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