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段怀容的安排不会有问题。
两人一道转身离开,少年握着那支短箭伫立。
……
到达官邸后,段怀容坐于小案前有些怅然。
“不舒服?”秦独是在问是否因少年那些话而心里难受。
段怀容轻叹了口气:“赈灾款要贪,连抚恤金也要贪…没救了。”
自古以来,贪墨赈灾银的官比比皆是,但鲜有敢动抚恤金的。毕竟军为国之根本,抚恤金出问题便是动摇军心,就是动摇国本。
可现在竟然出这种问题,便说明朝廷在地方眼中已经形同虚设,没有丝毫约束力。
对于“没救了”三个字,秦独保持了沉默。他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但不想附和也不想反对。
他殚精竭虑数年,无外乎就是想再救一救这天下,因为这片土地上秦家祖辈的鲜血,还有诸多受苦的黎民。
“你想让那个孩子做什么?”他不愿再想,于是岔开话题。
段怀容道:“让他去帮忙发一下粮食,他能亲手把粮食发到每一个百姓手中,他会高兴的,其他百姓也会满意。”
让百姓给百姓发粮,会得到更多的信任。而且,他想让这孩子心里的火继续燃下去。
“好。”秦独答应。
现在,他竟然有些感谢冬日段府里的自己,庆幸自己把段怀容带了出来。这样的人,不应该同凋零的草木一起在那庭院枯睡。
忽的,段怀容记起一件事来:“侯爷的药膏配好制出了,今日上午送来的。”
他说着,自案上拿起一白色药罐:“我给侯爷敷一次,侯爷看看用量。”
秦独没说话,但神色已然是欣然接受的模样。
他将自己左手袖口挽起,递到段怀容面前,笑道:“有劳小段先生。”
手腕上缠了一圈黑色的黑布,敷药时缠起来,不露伤病痕迹,平日也可遮挡伤痕。
段怀容解开黑布,一手握着秦独手背,令一手以拇指摩挲了那圈伤疤。
秦独第一次被旁人这样捧牵着手,他左手指尖微抖,随后慢慢握拳。
“一个伤痕痛处,只消用一个指节的量。”段怀容说着,食指自小药罐里抹了药在指尖,然后涂在伤疤处。
冰凉的药膏令秦独皮肤一紧,可随后指尖蹭过的地方又变得温热。
“这样薄薄一层就可以,多揉一会儿。”
药膏清香,涂药的人似乎也沾了治愈的功效。
秦独就这么看着段怀容修长的手指摩挲在自己的伤疤上,不疾不徐地揉着,似乎连受伤时的痛苦都被慢慢揉开。
正这会儿,荣礼自敞开的门迈进屋内:“侯爷,冀北军那边…”
待他看到屋内情形,话音戛然而止。
段怀容握着秦独的手,正轻揉着手腕。两人一齐转头看向门口。
卿卿我我被撞破了!?有那么一刻,荣礼希望自己是瞎的。
他先是转过身去,又觉着掩耳盗铃,随机慌张着面色又转回来。可转回来又能见着牵手的两人看他。
“那个…侯爷!冀州军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但缺少主帅管制,侯爷定夺一下!”
荣礼语速飞快,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便不知所措,不知该等回应还是转身就走。
“你来?”段怀容见人局促等待,于是忍笑拎着黑色的窄布询问荣礼是否要代劳。
秦独即刻朝荣礼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他只期待这小子会察言观色,别在这个时候辛勤体贴,真来替他包扎。
好在,荣礼捕捉到了那点神色,匆匆施礼:“末将告退!”
迈出门,他又仓惶回身把门关了个严实。
秦独松下一口气,继续看着眼前人,享受这点难得的时光。
段怀容握着那手腕,将黑布一点点轻缠,笑道:“我还当侯爷身边的侍卫都见过世面呢。”
他暗指荣礼应当见过秦独与不少小郎君亲昵,怎么这会儿看到个拉手就慌不择路。
秦独听出言外之意,可朝廷里外那些传闻又让他百口莫辩,这会儿只得忍下。
但是,传闻又不是真的。
他竟怕段怀容误会,犹豫半晌低声道出一句:“他第一次见有人牵本侯的手。”
段怀容好奇抬眼,又垂目打量他握着的手指,一时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这北安侯有什么特殊癖好?和人翻云覆雨都不牵手的?
“那…我也不碰了?”他试探着想要松手。
“你可以!”秦独即刻补上一句,甚至勾住了手指挽留要离去的指尖。
话音落,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松了力道低头掩饰。
段怀容意外,思索半晌这是何意。难不成,逢场作戏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至于吧。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秦独是不是在演戏。
他垂眸,继续包扎着药膏,只是牵着的开始手不太自然,总觉着有些别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