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任沪并不认得段怀容,将人上下打量。
段怀容察觉,开口打消疑虑:“我既能写出那八个字,你就应当信我。”
半晌,任沪慢慢将腰后的匕首送回鞘内,谨慎往前几步,与段怀容对坐。
两人见面的这一刻,停滞了一年的齿轮开始继续转动……
段怀容要一个个推动这个庞杂体系内的零件,让他们重新运转起来。让一年前冬夜的寒风,吹透这座腐朽的大厦。
……
时间过午,家宴结束。
皇宫内院终究容不得外臣久留,秦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与姐姐走在出宫的路上,得以两人私话。
“姐姐要保重身体。”秦独看秦玥澜时,眼神鲜有的温顺。
秦玥澜去年年初开始身体一直不好,时常不思茶饭、浑身乏力,太医只说是是脾胃不好,一直吃药调理着。
秦玥澜笑笑:“我这里都好,不必担心。倒是你在外多有险恶,要时时注意。”
说着,她忽的想起来件事:“契彰有消息了吗?”
“没。”秦独叹了口气:“但是我让人看着呢,最近在信州军里,没什么事情。”
秦契彰,秦独的弟弟。
当年朝内一片混乱,秦家被卷入夺嫡纷争中,处在生死一线之地。那时秦契彰刚满六岁,实在经不起折腾。
老侯爷便将幼子送往京郊道观,对外只称幼子体弱需要远离尘世修养。并改名字秦犹为秦契彰,不遵偏旁字辈。
出自诗句:是知阳报由阴施,天爵昭然契日彰。
他们希望这孩子,虽命运无常,却自有前路。
大抵是因为幼年与亲人分离不得照拂,秦契彰与家人并不亲昵。后来诸多事情都难以管束,如今一年到头也没个书信回来。
不过秦独看得开,在这样的朝廷世道下,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还有一事。”秦玥澜将人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问道:“任用解安疆管辖冀州军,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嗯?”问题突然,秦独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想到怎么编谎。
秦玥澜轻声一笑:“别装傻,你向来不掺和朝中的浑水,定然不可能是你转了性子,非要用他。”
解安疆被朝廷有意架空,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秦独怎么会傻到不知道。这不明摆着跟朝里唱反调,给小皇帝和太傅不痛快。
确实有违常态,秦独知晓没办法说谎,于是思索着笑起来:“前段日子,新寻了个军师,有大才。”
说起段怀容,他总是难掩笑意。
“任用解安疆,令陛下对你平添疑心?这军师让你这么冒险?”秦玥澜一连发问,不甚放心道:“别被算计得找不着北。”
秦独何尝不知道这是段怀容算计,但他不在乎,这会儿畅快笑着:“姐姐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玥澜只当自己这个弟弟聪明,但求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着已宫门口,两人止住脚步,知晓到了分别的时候。
“照顾好自己。”“姐姐保重。”
两人作别后,秦独踏入早已备好的华盖马车。车轮辘辘驶离,留下秦玥澜被困在一道大开的宫门里,难以踏出寸步。
......
段怀容与任沪见面后,简要说了一年前一应情况。所有有关百里无恙的详细信息都对的上,任沪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甚至激动着。
至于那八个字,也正如段怀容猜想一样,是停止行动的意思。
当年约定,只要百里无恙率兵突破冀州下至京城边界,任沪就率十六卫中义军起兵围控皇城。可是临近动手前夕,百里无恙被赵岑所害。
任沪收到消息后,随即放下了一切计划,继续蛰伏。
“当年岭州义军,幸存者此刻都在何处?”段怀容询问现况。
任沪答道:“一部分在燕北与东海州交界处有聚集,另外还有部分人下到淮南淮安一代,经营商路。”
不多的人手铺散得很开,虽然难以集中力量,但是化整为零也不失为一个好策略。
“以后辛苦将军多多联络。”段怀容说着。
任沪自然应允,可却面露难色的踟躇半晌:“段先生此刻在北安侯帐下?”
段怀容点头。
任沪抿了嘴唇,深呼一口气做了心理准备,提醒道:“北安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段先生小心。”
听闻这话,段怀容忽得一笑。连秦独都说自己不是好人,他又何尝不知。
“不是良善之辈?”他故意发问,想听听旁人怎么说秦独:“朝内还是朝外?”
任沪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神色,颇有批判之意:“朝内骄奢,朝外淫逸。”
好一个骄奢淫逸。
段怀容得趣忍不住笑起来,将任沪笑得心虚。
这会儿,忽然有人敲门,彭傲云的声音传来:“先生,侯爷到了,等您一同回府。”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段怀容朝门外扬了扬头,而后示意任沪,看热闹道:“这不,骄奢淫逸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