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先生见我们的第一句话,是道歉。”任沪已经忍不住哽咽的声音:“我至今都记的那句话。”
“百里先生说:有愧岭州军士,若他们能再快些,燕北便不会多三千铁血忠魂。”
燕北的冬夜是漆黑死寂的,再热的血也会随着心寒慢慢变冷。
朝廷弃他们,毫无愧疚之心。可没想到,却从口诛笔伐的叛军首领口中,听到了一句“有愧”和“铁血忠魂”。
七尺男儿,落泪无声。
任沪遮掩了动容之色:“我若再守着这朝廷,是对不起那三千忠魂。”
段怀容闻之百般震撼。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他师父若是活着,现在会不会是开元盛世。
冀州不必遭受叛乱,岭州百姓不会饥馁流离,东西海州不会割势分裂…
只是,一切都差一点。
无论是沈花蹊还是中郎将任沪,还有诸多舍生忘死的岭州义士,都是凭自己一份心而已。
不图荣华富贵,不图飞黄腾达。
段怀容起身,向两人拱手,郑重道:“我必不负诸位义士,还望诸位竭力助我。”
任沪与沈花蹊起身还礼:“不负所托。”
最初,段怀容更多的是想杀了赵岑,给师父报仇。
可现在,他心里多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他想让这些在黑暗里坚守数年的人看到期盼的光明。
若黑夜漫漫无边,那便别做烛火,而是要做太阳。
……
几日后,东街街角开了一家琴楼,名为清晏楼。掌柜的,是销声匿迹一年的细韵娘子。
一时间,诸多人慕名而去。
只是谁也不知,这样一座琴楼下,隐藏着正在搭建的情报脉络。纵横交错,遍布京城内外。
犹如一根根无形的弦,随着一声声琴音,拨动京城风云。
一切落定时,秦独也收到了出征的旨意,要去岭州平定匪患,镇守东西海两州,莫生事端。
镇的住一时,镇不住一世。
段怀容并不对这一趟有什么期待,于三州来说,北安侯的到达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
可治标也好,总要给万千百姓一点生机。
一行人自京城出发,先到淄州点北安军兵马,而后往岭州去。
临近岭州边界时天色已晚,大军便就地驻扎休息一夜。
段怀容抚摸那匹白马,这是他第一次骑这匹白马出行,这会儿正悉心安抚查看状态。
“侯爷,你真不问问段先生那琴楼的具体情况?”
“能找到人做这琴楼的东家,段先生在京城一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人手的,定然不简单。”
荣礼的声音自营帐另一侧传来,段怀容停下动作,侧耳听着。
秦独干脆道:“有人手也好,没人手也罢。他既没同本侯说,便是还不希望本侯知道。”
“他要什么,本侯只管给便是,别的不必问。”
他清楚段怀容有自己的打算,他不过是能给予帮助的人,没什么必要深究细节。
况且,他知道段怀容之心绝非凡心,自有一番志向抱负。他也愿意段怀容做些自己的事情。
荣礼很是忧心焦急:“那侯爷便不担心段先生会对侯爷不利?”
秦独像听了什么笑话,甚至不屑于回应这样的问题。
他转过军帐,看到了正在抚摸白马的段怀容,于是即刻抬手制止了又要发问的荣礼。
段怀容适时朝人看去,一副才发觉两人的神色。
“没去休息一下?”秦独示意荣礼退去,自己缓步走过去,有了笑容。
段怀容调侃着:“侯爷都没休息,我岂敢啊?”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秦独最愿意看段怀容这副悠然打趣的神态,这会儿心情大好。
“那本侯现在要去休息了,小段先生可要一起?”他顺势发出邀请。
每次秦独顺势纵容,段怀容都很受用,他欣然点了点头:“好啊。”
秦独抬眼看了看被打理得很好的白马,随口问道:“有名字了么?”
“有了。”段怀容答道:“叫凌苍。”
秦独细品了这个名字,不由得叹道:“凌于苍穹,好名字。”
连马的名字都能看出一颗不同凡响之心。
“白日凌空,耀于苍穹。”段怀容给了另一个解释。
但是,相差不大。
他拍了拍凌苍,让其回了马棚,和黑焰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