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人吃下一颗定心丸,斩断所有不必要的猜疑。
秦契彰不应,但从神色中能看出他是认同的。
气氛太过沉闷,段怀容打趣笑道:“下次见面喊侯爷一声哥哥,就算是你把天捅个窟窿,他也能替你补上。”
他知道秦独想要什么,也愿意创造契机。
秦契彰快速眨动眼睛,掩饰片刻的不知所措。却又觉着那言语生动,不由得扯出个浅浅的笑意。
……
贪墨军饷一案,以处置了饷司司丞为结局,昭告三军平息风波。
虽明知是局,但吕伯晦还是安排为报了饷银缺失的大军补上了银饷,自认吃了这个哑巴亏。
六月初的几日,秦独频繁出入朝廷,直到日落才能回府。阅览军务的事情,便又落在了段怀容身上。
庆州的战况不好也不坏,小皇帝下了督战令后,鲁潜覆已经率大军压上,没再丢城池。
于此同时,有关岭州义军的消息也多起来。岭州、庆州还有江南一带,都有义军聚集。
这些时日,岭州义军在庆州救助百姓已经声名鹊起。不乏有人将其成为救苦救难之师,愿意加入其中。
这是段怀容最想看到的。
窗上映出快步行走的影子,门打开时门外热风将烛火吹得晃动。
秦独烦躁地坐下,端起了段怀容的杯子,将其中的茶一饮而尽,消解上头的暑意。
“这是又被谁给气着了?”段怀容看了个乐呵。
秦独怒意明显:“四处都在征战,朝中还要削减军事上的开支,省下的钱还要去修繁虚楼。”
他语气发狠:“真不知道那座破楼有什么好修的!”
段怀容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悲哀:“他在修心底的贪欲,想成为万物的神。”
他笑得冰冷:“修繁虚楼的钱,一半成了涂饰的金粉,一半进了吕伯晦的金库,直到富可敌国。”
“等楼建成,他再用小皇帝祭一祭神明,到时候目之所及,便都是他享受统治权利的玩物罢了。”
秦独听得脊背寒毛乍起,他似乎看到了饿殍遍地、黎庶涂炭,看到了这片土地变得灰暗混沌。
段怀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这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可以改变的。”
“那座楼由苦不堪言的百姓建起来,便要由苦不堪言的百姓推倒。”
秦独眼睑压着深邃的眸子,将其中光亮悉数遮住:“你会这么做。”
这是他的答案。
段怀容没回答是或否,第一次发出了邀请:“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做这件事。”
秦独目色颤了颤,他发觉自己正在走上一条与之前大相径庭的路。
但他无法拒绝。
“如果可以。”他回应。
如果可以推倒繁虚楼、推倒吕伯晦的话,他都可以。
或者,如果他可以真的迈出那一步的话。
不算太肯定的回答,但段怀容已经心潮翻涌。他知道,秦独正翻越心底的沟沟壑壑,努力站在他这边。
现在不必再做任何怀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日后的事,便日后再看。”段怀容说着,拿了封信出来:“现在,倒有一个能给你添些军饷的机会。”
秦独拿起信纸看,是岭州边界送回来的。
“之前清剿山匪后,又对匪首进行了盘问,四处搜查还有什么藏匿的财资。”
段怀容介绍道:“近日发现一个能从枯井进去的地窖,里面屯有一千两黄金和三万两白银。”
秦独猜到了某些想法,试探问道:“还没报给朝廷?”
段怀容摇了头,意味深长道:“你可想好了,报给朝廷这些金银也都会被拿去修那座破楼,进吕伯晦的口袋。”
瞒报这种事,秦独没做过。但以前不做,不代表现在不会做。
“留下吧。”他合了信纸。
第一次算计到朝廷头上,昧下这许多钱财,但却他没什么愧疚感。
那些金银送到朝廷里,就会成为无数百姓的买命钱。他不想,更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那我要扣下三成,去给西海州杜榆。”段怀容见缝插针:“上次只是空口承诺,若想笼络住他,怎么也要给些甜头。”
秦独不解,却没拒绝:“将他养的兵强马壮?”
段怀容勾唇笑笑:“驱虎吞狼,自然要将虎养的壮硕。”
驱虎吞狼,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秦独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折服于这样的计谋和胆魄。
这似乎是段怀容与生俱来的能力,设局又不入局,观望着一切发生。
“还有件事。”秦独能有心思说些别的:“六月十四是我生辰,太傅非撺掇小皇帝给我办生辰宴,没安好心。”
六月十四…段怀容第一反应是算算还有时间,有十日。
“将你变作众矢之的罢了。”他一眼看透。
越大的排场,越是在给秦独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