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要将凉手伸去,不顾阻拦地逗闹,直到把段怀容逗得终于笑起来才算作罢。
段怀容笑起来,清朗的脸上便多了些十九、二十岁该有的少年气,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你快别闹了,赶紧看看这个。”他把秦独的手压下,迎面递过去一张信纸。
秦独定神看了看,慢慢蹙起了眉:“曹重挪用银子了?”
“嗯。”段怀容答着:“乔谨送来的消息,朝中拨了十万两赈灾银给冀州修缮房屋、兴修水利,曹重做假账,多支了两万两出来。”
“等到这十二万两银子被运向冀州,他在半途让人做手脚把两万两分出昧下。”
“如此一来,抵达冀州的依然是十万两赈灾银,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秦独痛心,却又无可奈何,骂了句:“老匹夫。”
“劫来充军资可好?”段怀容盯着生闷气的人,说得饶有意味。
秦独以为听错了,迟疑地抬头,思索了半晌:“什么?”
段怀容笑笑:“等到曹重的人在冀州拿到两万两银子,我们半路截胡。”
“这些钱用于充盈军资,或者买些衣食救助百姓,比供他声色犬马好得多。”
秦独眨了眨眼睛,这件事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一时不知道该同意或是不同意。
他没做过劫官银的事情。
但不可否认,这笔钱确实不该被挥霍。
“那…”他一时疑惑:“那可是官银,银饼带着官印的,就算拿到了也很难流通。”
段怀容说得轻松:“融个银子还不简单?”
又不是开矿冶金,成型的银子融了,看着成色加些银屑或铜屑,重新打成银饼银锭,官印全无。
秦独并不否认这个想法,只是无从下手。
“银子我来劫,也由我来融。”段怀容道,一派算无遗漏的神色。
秦独沉默,看不透地将人望了会儿:“你如何做得了?”
对此,段怀容不答。
虽然秦独迟早要知道他便是岭州义军的幕后之人,但却不是现在。
秦独以前觉着段怀容对他有所保留,不过是在自保。可现在,他想不通还有什么事、有什么理由需要隐瞒。
“我究竟什么时候能知道你的全部?”他忧心忡忡。
段怀容贴近人低语:“在你决心帮我把小皇帝拉下龙位的时候。”
他借用了秦独在启程去冀州时说的话。
当然,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秦独与魏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祖辈亲手创造了魏朝,又为这个朝代牺牲流血。
哪怕此刻的他再怨恨,再心灰意冷,也不可否认如果皇城遇难,他仍会千里救主。
这是几代忠诚铸起的信仰,早成了融进血液的本能。现在,这个信仰在崩塌在破碎,却还没有化为灰烬。
但段怀容丝毫不能指责。
因为一个国家,便是由秦独这样心怀信仰的人撑起的。
而且,秦独已经在反抗挣扎了。他在反抗压迫他的朝廷,更在同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良知斗争。
秦独怔着,因为那句话忐忑、慌张,却又心潮涌动。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这句话不再是玩笑,而是段怀容要做的事情。
并且,段怀容希望,他能和他一起。
他想做,可又好似不敢做。
段怀容并不在这件事上逼迫秦独,这会儿宛若无事笑了笑:“事情我来做,便不能白做,我要扣下五千两的酬金。”
这笔钱,或许能成为岭州义军站稳根基的关键。
秦独虽自己还未决心,但却愿意纵容段怀容做这件事情。
“五千两有点少,一半吧。”他扯出个笑容。
段怀容握住秦独还发凉的手,徐徐笃定道:“我知道你在乎我,偏爱我,所以才不告诉你很多事情。”
“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用手托住秦独的下颌:“我想你完全认同我,不是因为你偏爱我的私心。而是你也彻底看透,真心想扬起一把火,把这腐烂的朝廷焚成灰烬。”
他知道,秦独从始至终助他,都是因为有偏爱。秦独认同的不是他做的事情,而是自己的情感。
秦独一直在以感情为美化,看他所做的一切。
试问如果换了旁人来做这些事情,秦独会不会以奸佞贼子相称。
过往的信任,可以通过感情建立。但感情,是世间最经不起变迁的东西。
段怀容要秦独真心地,毫不为难地站在他这一边。
秦独承认,段怀容将他看得太透了,甚至为他留出了足够远、可以反悔的道路。
他无法预知自己的将来,只知道现在,他现在爱段怀容爱得彻底。
这次是段怀容先吻的秦独,安抚、宽慰,以及提前预支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