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段怀容分毫未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
吕伯晦一副无欲无求地面容,甚至自嘲地笑了笑,更放肆地坐在龙椅上。
“小皇帝呢?”段怀容没忘了大魏的血脉。
吕伯晦蹙了蹙眉,似乎在忍着剧痛:“我用他的血祭奠了繁虚楼,如今尸身应该被你烧成灰烬了。”
小皇帝可能是个乖巧的孩子,但绝非称职的皇帝。
段怀容垂眸片刻,权当哀悼一个孩童的逝去,毫无惋惜悲色。
“昭德…”吕伯晦终于见着了比他更冷漠的人,不由得嘲讽轻蔑笑道:“帝王之心最薄情,如今你能杀到此处,又比我仁慈有德多少呢?”
“不过是会些冠冕堂皇,笼络人心的好话罢了。”
段怀容毫无喜怒,淡然答道:“你说得对,我不仁慈、更无君子之德行。昭德,也不过是起兵伐魏的名号。”
他承认着,一步一步走上御阶,俯视皇位上的人:“正如你所说,帝王之心诡诈薄情。”
吕伯晦嗤笑,怜悯地望向秦独:“好一个薄情啊。”
直到此时还想挑拨。
但这样的话,只换得秦独不屑的目光。他与段怀容并肩,一字一句道:“薄情自有深情爱。”
帝王薄情,但他深情。
吕伯晦脸色青白不定,这是他一心算计中从未领悟过的真情。
段怀容看着这个可悲的人:“薄情也好,诡诈也罢,但我知道天下该是什么样的天下。”
“如此足以。”他说得轻松。
吕伯晦兀自笑着,仍不肯承认自己贪欲权势,执迷不悟地认为段怀容与他是一样的。
忽的,他呕出一口黑血来。
“服毒了。”秦独当即反应。
话音落,吕伯晦忽地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然刺向段怀容。
自知没有活路,提前服毒。现在又做困兽之斗,想要同归于尽。
秦独眼疾手快,一把攥了吕伯晦的手腕往外扯。
段怀容没有丝毫犹豫,趁势抬剑抵在吕伯晦的喉咙上,用尽十成力气奋力割下。
鲜血喷涌而出,洒满龙椅。
吕伯晦大睁着浑浊的眼睛,不甘清晰可见。
剑锋还卡在喉咙里,血顺着剑不住地下落。
“服毒自尽,你不配。”
段怀容声音冷如寒锋,随即扬手抽剑,彻底断了吕伯晦的性命。
尸体落在地上,秦独踹了一脚,让它狼狈地滚下阶去,留下一路血痕。
殿外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所有人立在殿门外,提心吊胆地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无数双眼睛盯着,盯着段怀容与龙位。
段怀容平静,平静得毫无波澜,自下而上地打量这座龙位。
坐上去,比无边荣耀更压人的是天下兴衰、民生百态。
终于是到这一天了。
从岭州小小段府里的那个单薄竖子,到今日皇位前的王朝新主。
段怀容回忆这期间的所有,一步一步有迹可循。
他凝视着,抬剑以剑锋在血液上划出一道痕迹。
以后,这天下由他来坐。千里同风之盛世,自他而开!
秦独的目光从未离开段怀容,目光热烈满是希冀。
他余光看到皇位上的血痕,总觉得太肮脏。
沉默中,他解了自己的红色披风,扬手铺在血迹粘稠的皇位上。
从今往后,一切污血由他隔开,不近段怀容半点。
红袍带起的微风拂过段怀容眼睫,他望着秦独,眼中的深爱再明显不过。
金殿上血气弥漫。
段怀容回身稳坐龙位,手中长剑轻轻触地,浅色的眸子有坚不可摧的光辉。
众目睽睽一下,秦独俯身将红袍边缘整理,指尖有意沿着段怀容的身形勾勒。
珍重地替其打理好每一点褶皱。
两人目光相对,在空旷的大殿里点燃难以消弭的狂热。
秦独撑着龙椅俯首,侧头与人耳语道:“吾爱怀容,万岁。”
顷刻,段怀容全身经脉被打通般,每一处肌肤都炙热。
他凝视着近前的人慢慢退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带血的长剑和厉气被悉数收敛。
门外众将不明所以,全都凝望着。
秦独到阶下,仰望着段怀容。他勾了勾唇角,撩衣郑重而跪。
这一刻,段怀容心跳到了极速。
比坐在皇位上那一刻,还要心潮澎湃。
“恭迎新帝登基!”
秦独扬声,穿透力极强的宣告声,传遍大殿内外。
段怀容眼睛发热。
[秦独啊,叫我怎么对你薄情?]
如此俯首,哪有薄情的余地。
阳光全升起来了,金灿灿地照进大殿。
段怀容收敛眼中爱恋,顺着大开的殿门往外看。
一声恭迎新帝登基余音在耳。
殿外人见状,悉数皆拜,一时铁甲声不绝于耳。
“恭迎新帝登基!”
“恭迎新帝登基!”
一声声由远及近,合宫内外高呼不止。
段怀容安坐,他望见了初升的朝阳,望见了一片金灿灿的天下。
这片天下里,有老师、有殿外浴血奋战的将士,有边疆数万烈烈忠魂。
还有,秦独。
与他一枕的秦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