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这么开的?
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公孙丽理解不能的表情反过来让嬴政理解不能,他问:“你是对寡人有意见不成。”
“不不不不敢,臣不敢。”
公孙丽把头摇的似拨浪鼓,心里却仍然不能理解嬴政提出的结果设想。太残忍了,父子相残的戏码太挑战她的心理道德底线。
“权力争斗从来如此。”
嬴政理智将现实摊开说话:“和平时一个国家可以包容多个不同的声音,但关键时刻绝对的权力只有一份,能行使绝对权力的也只有一个人。道德?伦理?那是抢到权力以后都未必需要考虑的东西。”
公孙丽猝不及防被争权注意事项糊脸,很想说她用不到。可转念一想,她儿子天明现在还冠着人家的姓呢,要是公子公主全都成年了也改不了,那天明就是活靶子。
公孙丽叹气:“那您都看得这么开了,怎么还要来找我呢?”
嬴政忽然有些忸怩,不明显,但公孙丽就是感觉他很别扭。等了一阵,嬴政终于拧巴着问:“你平时是怎么哄你儿子的。”
此刻,空气都静默了。
公孙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越笑越大声,笑得嬴政坐立不安。
“……抱歉,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
公孙丽停下时,她对黑着脸的嬴政说:“您终于不是我以前认为的暴君,是和我一样围着孩子转的父母了。”
嬴政脸色好了点。
是的,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就是为人父母。
现在则是有工作的单身父母。
那和孩子交流感情就很困难了,很少有人能同时兼顾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尤其嬴政和公孙丽,两个人各自的情感经历都一言难尽,就连详细讲解都有互相比惨的嫌疑。
公孙丽:“天明出生没多久就被我放在长公子那里,见了几次面孩子都很正常,没出过需要我来哄的时候。”
嬴政凉凉道:“因为你儿子大多时候是我儿子在哄。”
公孙丽尴尬地摸摸鼻子,绞尽脑汁试着夸人:“长公子真是有耐心啊,是个好哥哥。”
扶苏当然好。嬴政骄傲又难过地想。
所有子女中,扶苏的出生让嬴政最是期待。那时嬴政还未亲政,他的冠礼被硬生生拖了近两年,芈晴——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同盟——坚定选了他,与他孕育出扶苏。
初为人父的喜悦令嬴政无比疼爱扶苏,在发现扶苏的聪慧后,他找了很多老师教导扶苏。那时候的扶苏才多大?嬴政记不清。
嬴政亲政后愈发忙碌,他的抱负,他的理想在一点点实现。这使得嬴政忘记了,他的敌人不止是六国。一个疏忽,芈晴发狂险些害了扶苏。那时扶苏六岁多,哭得撕心裂肺让嬴政揪心不已。
公孙丽:“你难道就没哄他?”
嬴政:“他没给我机会,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还反过来安慰我别难过。”
公孙丽几乎把“你个爱无能”说出来。
嬴政一度认为扶苏无限接近圣人。
太良善了,良善到嬴政都觉得扶苏是神仙下凡——扶苏不像他。扶苏没有尝过人情冷暖,也不通人情世故,更有一颗天生能爱人的心。
公孙丽再次沉默,良久,她说:“你只是无法面对你的过去。因为你期盼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教他成为君子。”
嬴政顿觉灵台清明。
嬴政离开了,带起一阵风。
公孙丽放松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蔓延,一阵阵冲着她。直到将自己扔进床榻,公孙丽才止住打探嬴政过往的心思。
知不知道也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嬴政不肯过去。
夜间寒凉的风拂面,吹不息嬴政胸膛里热烈跳动的心。
那些不堪的过往,嬴政早在大权在握后便忘了……他以为他忘了。
嬴政走在宫道上,宫道这么长,长得好似他年幼无力时一眼望到头的绝望人生。被欺辱、被践踏,被杀死。
以为回到秦国就会结束的苦难,依然在母亲的疏离和背叛中延续。如同诅咒。
嬴政停了脚步,感觉有点冷。
人一冷,就会渴望温暖。
好像有人说,冷了就抱一起,被互相爱着的人抱住就不会冷。
嬴政恍然,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希望有人爱他。
扶苏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是他在不自觉地希望扶苏成为君子,是扶苏在回应他的期待。
……扶苏六岁时给他的那个拥抱,是在安慰他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