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老找你。”齐怀安说着还是不大放心,“营帐已经搭好了,你都几天没好好歇歇了,先去休息吧。”
萧弘点了点头。他也实在累了。中军大帐就在不远,他和怀安刚一走入,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这药味又辛又苦,浓的就像是一堵有形的墙,萧弘一头撞上,只觉得鼻腔里满满都是苦味,直苦得脑子都发麻了。军帐里东西不多,一眼扫去,就看到了案头那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不必多说,程老找他,估计就是为了这个。
萧弘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齐怀安看在眼里,剑眉一挑,心说这拒绝的态度实在有些过于明显了吧。
以前从来没人准备蜜枣、果脯这类东西的时候,萧弘也能咬牙把程老的药给硬咽下去。可一旦习惯了有蜜枣、果脯的日子,程老的配方就显得尤其难以下咽了。这事他绝对不会亲口承认,可这一路上已经忍了好多天了,看着那浓墨一般的药汁,萧弘终于忍不住问道:“我都快被程老腌入味了,这药到底还得喝多久?”
“程老不是说了嘛,他是大夫,咱都不懂。让你喝,你就喝。”齐怀安说着又忧心道,“这济阳公余敬恩反的真不是时候。程老本来就说那毒一时半会很难彻底根除,让你再多静养几天,结果他这一反,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了。”
“要是造反还管别人方不方便,那他还反个什么?”萧弘闻言一笑,宽慰道:“别听程老成天危言耸听,有你拿回来那株神药,早就没事了。”
听他提起那药,齐怀安却又皱起了眉头,“沙艾尔说那株什么什么兔子的是他们族里的疗伤圣药,吹得神乎其神的,也没见真有什么奇效。”
“又不是起死回生的仙丹,还要什么奇效?她肯给你,已经很够意思了。”他说着语气微微一顿,“沙艾尔从来不做亏本交易,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她为难你没有?”
真是怕问什么还就偏偏问什么。齐怀安从入军营那天就跟在萧弘身边,从来不会对他说谎,听他一问,立时就哑了,推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转身就想开溜。
见他这般反应,萧弘一把将他扯住,正色道:“沙艾尔跟你开了什么条件?”
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齐怀安无奈之下只得合盘托出。听他说了来龙去脉,萧弘问:“拿命换?谁的命?”
齐怀安半天吐出两个字,“没说……”
“没说?!”
这件事若是没人知道,那就是齐怀安欠了沙艾尔一条命。可现在萧弘知道了,事情就变成了他萧弘欠了沙艾尔一条命,而且还不知是谁的命。身边弟兄几个,最让人放心的除了老薛就是怀安了。老薛镇定睿智,怀安心思缜密。也是因此,萧弘奉诏入京时才会留下他们两个看家。实在没有想到,平时那么靠谱的人竟然也能捅这样的娄子。
“当时没想那么多。”齐怀安越说越是心虚。
猜到怀安那时肯定也是急坏了,萧弘便也不忍再多苛责。事已至此,这件事只能等回到北境以后再说。看了怀安一眼,他又叮嘱道:“以后无论再怎么急也不能什么都答应别人。”
齐怀安“嗯”了一声,指了指那碗药,“拿命换的呢。哥,你赶快喝吧。”
萧弘一阵心塞,端起药碗认命灌了两口。还没等他把药喝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奏报,“将军,有紧急军情!”
斥候来报,前方发现叛军行进时车马留下的痕迹,大约只比镇北军提前了一天左右路程。然而依照灶迹估算,只有大概十万人马。
萧弘连忙命人将韩宗烈、韩宗耀兄弟俩也请到中军帐中。待众人到齐,他把军情消息大致交代了一下,说道:“看样子敌军是兵分两路了。”
韩宗烈搓了搓下巴,站起来看着挂在帐中的與图研究了片刻,“咱们要是急行军去追,应该能赶在孟津城之前追上他们。不过……这余敬恩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肯定不是个好对付的。他这十万兵马在咱们东边,那另外的都去哪了?”
“我猜可能在这附近。”萧弘指了指與图西边的梁门关一带,又向东移至京都临兴的位置,“既然要反,余敬恩最终的目的必是攻入京师。但是如今有咱们加入战局,他定不敢冒进。既然如此,便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设法让咱们滞留在此地,要么先解决咱们。济阳公的兵力在我军之上,很可能会仗着兵力优势给咱们来个合围。”
齐怀安若有所思,“东有孟津城,西有梁门关。他兵分两路,前军在东,后军在西,咱们若是追击前军,他后军推进,正好前后夹击。”
“恐怕不只如此。”萧弘说着又指向與图上梁门关的位置,“梁门关的守将郭猛曾在西南军中任职,与济阳公余敬恩有些渊源。若是余敬恩大军兵临城下,他极有可能不战而降。咱们如果攻击后军,也会被阻在梁门关。到时他前军回援,一样能围了咱们。”
韩宗耀看着與图直挠脑袋,“前也不行,后也不行……将军,那咱们怎么办?”
这一问正问到点子上了。萧弘沉思片刻,说道:“占据主动,将计就计,咱们就趁着他兵分两路,逐个击破。”
“只要他们一动起来,便会暴露行踪。”他说着指向與图上的一点,“从咱们所处的位置去孟津要途径长云山。怀安,明日你我率主力大军前推八十里,引敌方后军追击。宗烈、宗耀,你们兄弟二人领五千玄水铁骑趁敌军移动的间隙绕到他们后方。长云山山坳、峡谷众多。咱们就利用这一带的地形,在空流谷将他们一举歼灭。”
齐怀安、韩宗烈等三人闻言同声应道:“是,末将领命。”
萧弘又道:“这一战必须赶在敌军前锋回援前速战速决。临兴尚有三十万大军驻守,且城墙高大坚固。只要此战我军能胜,余敬恩只余一半兵力,极难攻入京城。到时他若放弃京城,撤往西南。只要咱们日夜兼程的追赶,定能在敌军到达泷城之前赶上。到时咱们以玄水铁骑在他行军途中不断袭扰,使其疲惫,再一举将其拿下。”
“就知道将军什么时候都有办法!”韩宗烈说着拍了拍弟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准备。”
天色不早了,议完正事,萧弘又嘱咐了句“一切小心。”等弟兄们散了,他从腰间取出阿离临走时送他的那块琥珀,轻轻摩挲着,再次看向帐中那幅舆图。琥珀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多少安抚了他脑中的刺痛。萧弘的视线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缓缓移至临兴,最终停留在那里。若是估计得不错,这时候,小公主该是已经回到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