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
“那我问你,若是改成洪武皇帝治国,那高策可还敢那般样貌?大人可还敢给我穿那山梗紫的锦衣?”
季舒白有些赌气:“早知要被你笑话,那日就不给你做了。”
宋瑾笑嘻嘻地哄他:“大人别恼嘛,我只是想说,哪怕是在咱们大明呢,那不同的时期,风土人情也会变化的。西汉有卓文君私奔,咱们大明有叶问芙偷情。”
“叶问芙是谁?”
“柏家四娘呀,还没成亲就与柏家老爷搅合到一起了,按照大明律法这算什么?通奸?”
季舒白一听是身边人事情,立刻又严肃起来:“若是最后成了亲,那便不好按通奸算,何况都无人告发,何来通奸?坊间谈论最多只是道德败坏。”
宋瑾一看他认真,连忙打断,免得给自己普法。
“大人,我说我家四娘的意思呀,是想说不管什么朝代,尊崇什么文化,那不守规矩的人,从来都不缺。汉有卓文君,明有叶问芙,在那个世界自然也缺不了的。”
季舒白听了这话,心里无端冒出一个疑问来,可又不好去问,只好在自己心里纠结。
他一纠结便不吭气,宋瑾见他不吭气,便只当自己把他唬住了,乐滋滋地问:
“大人没有问题啦?没有问题的话,我可就要把椅子送回去了。”
季舒白还是不吭气,垂着个头,想问又不好问的。
读书人的别扭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宋瑾知道他脑中在打架,也不想去猜,见他没有问题了,站起身来就要抱着椅子往船舱里去,结果季舒白一下拉住她的手腕。
“我还没问完呢。”
“那你倒是问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宋瑾放下椅子,又重新坐了回去,等他发问。
“你们读书,也科举为官么?”
季舒白别扭半天,还是没把那个问题问出口,换了一个在他看来已经是非常破格的问题。
“不一定,读书识字,辨明是非,可以做很多事,不一定要去为官。”
“那你呢?你在那个世界三十年,是如何存活的?”
宋瑾那张充满狡黠的脸上忽然黯淡下来,季舒白怀疑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你若不想说......”
“可以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其实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两样,睁眼,干活,赚钱,养自己。”
“然后呢?”
“然后?”
季舒白点点头:“养活自己然后呢?”
宋瑾想了想,然后是什么?
然后是她携款潜逃,一命呜呼,半日也没有享受到。
“没有然后,干了坏事遭了报应,死了,就又回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宋瑾笑了笑,满是苦涩:“大人不是问我犯了什么错么?我就是犯了跟这个世界差不多的错,然后被打死了。”
“我没有机会找到一个像大人这样的人来被我威胁,自然就是死路一条。”
季舒白喃喃道:“威胁人不好,往后不要再做了。”
宋瑾咬着唇,没答话。
“往后有事,你可以来衙门里找我,若是不方便也可去季家老宅,陈妈妈会替你传话的,我能帮的都会帮你的。”
宋瑾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望着江面,氤氲雾气渐渐散去,江面却更加模糊起来。
“你没有成亲么?”
“嗯?”宋瑾正发着呆,忽然被季舒白眉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在那里待了三十年,难道没有成亲么?”
宋瑾轻笑一声:“没有,没成亲。”
季舒白心中涌起一股感受,他说不清是什么,大约是与喜悦相近的感受。
“为什么?”
“没遇上想成亲的人呗。”
“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宋瑾上辈子就被催婚,转个世还被问,她烦的不行,转头没好气问道:“大人如今几岁了?”
季舒白一愣,明明自己问她,怎的还被反问,而且语气相当不耐。
“......如今已近三十。”
“三十啦?你的好朋友柴大官人都两个孩子啦,你呢?再不加把劲儿人家孙子都要有了。”
宋瑾那张嘴,有时候实在招人恨。
季舒白被气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又问:“很讨厌被问这个问题么?”
“大人喜欢我问你为何一把年纪还不成亲啊?”
季舒白沉默了,忽然又认真起来:“不喜欢。”
这倒把宋瑾给弄懵了,她没想到他会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我这个年纪,若非家贫或丑陋不堪,几乎无人不成亲。我既然未曾成亲,自然是有我的缘由。”
宋瑾愣了愣:“你想跟我交换缘由啊?”
季舒白摇头:“不,可以不说。”
明明是他自己不想说,不过宋瑾确实省了事。
“你在那边过的开心,还是在这边过的开心?”
今天的季舒白好奇心无限,而宋瑾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蔓草的命运,自她来到便已改变,她过了那个年幼无知,无依无靠,惊恐不安的年岁,已经可以独自成事了。
所以她很难真正体会蔓草的苦难,但是宋瑾自己的就不好说了。
那些结结实实的苦难曾经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喘息。
“大人,你觉得这大明的耕牛和那个世界的肉牛,谁的命运更好一些?”
“我不知道。”季舒白没见过那个世界,他答不上来。
宋瑾沉默半晌,忽然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
“其实我在那个世界好一点,牛就不一定了,嘿嘿。”
季舒白听了这个答案,内心闪过一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