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眼仰头看着天上明亮一闪一闪的星空,没剩几天就要过年,天上却到现在还没飘下雪,反而地上的霜气打得越来越重,哪里都是惨白惨白的颜色。
他就静静地感受无垠的天空,弯弯绕绕发着各类嘈杂声音的回廊房,身边陪着他的许听榆。
而后想通了,他不该犹豫。
就像他一直绷着最后的那根底弦,噙着心中最后的一口气,才能没被小谷村吞吃下去,才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还能顺利走出来。
人失去了最后的底线,他不觉得以后这样的他,能做好任何东西。
梁淮青吐出心中的郁气,站起身说:“起来,回去。”
许听榆抿了抿嘴,有些不开心地端起那碗他不再吃的面,把手电筒夹在胳膊下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许听榆,歪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梁淮青。
梁淮青腿蹲麻了,走不了,他又不想说,他继续靠着墙,看着天上的星星光,说:“你先走。”
“我说,你这店是啥情况?一个管理费来催交几次了,差不多也该交了吧!”
蓝领男人这个月早就来烦了,跟他在这扯半天,看他油盐不进,不掏钱就算了,每次来该送出去的礼也没了。
他挺着他那圆墩墩的肚子,一改之前见面和和气气的模样,脸色变得极差,拿手指站在柜台面前,点指着他的脸就说:“说了几遍你现在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哪条街开店管理费不是提前交,一个月一收,就你家店在这搞特殊是不是!”
“我就问你,你今天能不能把这钱拿出来!”
“没钱,拿不出来。”
梁淮青看都不看他,该忙活把卖不掉的旧货理出来,就忙活自己的,很明白的说:“你在我这耗到明天过年也没有,到了时候我自己会去,现在要,没有。”
蓝领男人看他现在连给他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谁敢明面上这么下他的面子,他怒胀着脸,猛地把胖手拍在柜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把趴着写拼音的许听榆吓得浑身一抖。
“你这店还想不想在这开了!”
梁淮青看了眼坐在木凳子上害怕地缩着肩膀的许听榆,转身看向蓝领男人,他把嘴边的烟拿在手里,半讽笑着说:“我想不想,也没让我决定过。”
“要钱我是没有,你要有时间,咱们也就在这耗着。”
许听榆听见那大胖叔走出去的声音没多久,梁淮青也跟着划拉着火柴盒走了出去。
他一个人趴在练习本上,把头埋的很低,手里握着的铅笔半天没写下去一个字,只有两个拇指的指甲不安地来回抠着。
过了一会,没再听见任何不安全声音的许听榆眼睛先往左边瞄一眼,确定那吓人的胖大叔真的走了,才把头慢慢抬起往上看,视线寻找到梁淮青站在门外抽烟并没有走远的身影,他彻底松下紧绷的肩膀。
他又在不开心了。
许听榆啃咬着手指,烦恼的拿铅笔挠了挠头,然后撕下练习本的一页纸,边换个姿势把膝盖跪坐在凳子上,边把纸摊平在柜面折着纸飞机。
梁淮青慢步走到柜台边时,许听榆的纸飞机刚折好,他迫不及待笑着从凳子上弹坐起来,高举着就把手里的纸飞机伸到他眼前,要给他看。
但起来的动作幅度太大,像猛然把自己从凳子上拔了上去,他跪坐着的腿和凳子一同失去平衡的瞬间。
梁淮青下意识一个急步上前,伸手去捞他。
下一刻,慌乱间急忙拽着柜边把身体稳回来的许听榆,和捞了个空的梁淮青,俱是被他忽然去护许听榆差点摔倒的动作给惊了一下。
梁淮青看见许听榆直溜溜跪在凳面上,拿那双呆呆地眼睛盯着他看。
他不怎么自然的五指在空中徒然动了两下,收到裤缝边想顺手伸进口袋掏出烟包,手指刚挂在裤兜边,就看见他吸一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掉在地上的烟。
梁淮青低下视线,弯腰捡起烟,顺势避开了许听榆还在发着愣的眼。
“哎哟,你好啊老板,你找谁?我帮你叫去。”
范家柱出来吐口痰的功夫,看见梁淮青的店门前,来了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这一看就是件高档牌子,他走上去就点头哈腰的和他握着手。
张凡凯单手和他握了一下,对他这种突然的自来熟还算客气的对着杂货铺指了下,“找淮青,有点事聊聊。”
梁淮青听见门前的声音,转身把手里捡起的烟灭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