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问泉蹙眉道,“爹娘并非火葬,如今尸体怕是已腐烂了......”
谢之翎闻言,又磕了三个头,言明“叨扰了”,而后起身绕过木牌去看那小土包,伸手将上面的杂草都拔了,思索片刻后道:“不知玉叔叔与李娘子愿不愿意折腾,若是开坟重葬......”
入土之人又被掘出重葬,这在他人眼中便是大逆不道之举,可玉问泉却在认真考虑。
这荒郊虽人迹罕至却杂草丛生,实在算不得什么风水宝地,且去北疆一直是玉丰的执念......
“要......如何迁?”玉问泉抬头道。
谢之翎眉梢微挑,似是有些讶然玉问泉竟真的同意迁坟。他估摸着小土包的大小,道:“原是想将周围泥土一同挖出来带走,但动静未免太大,易惹人注目......不若先行火葬,将骨灰带走吧?”
玉问泉不说话了,她犹豫着看向倾斜的木牌,半晌又问:“谢之翎,你爹娘葬在何处?”
谢之翎答:“在北疆的山上,山下有一条浅滩,春日时滩边会长绿草,至冬日会干涸露出碎石地,孩子们时常去那儿翻石头挖泥巴玩。”
“听着是个好地方......”玉问泉小声道,不知在对着谁说话。
谢之翎不催她,只静静等着。
“装行李的马车是否已走远了?”玉问泉忽然道。
谢之翎摇头:“我让他们在城外候着。”
玉问泉没想到谢之翎做事居然这么周到,于是不再犹豫:“迁吧,爹娘总说要去北疆,早该带他们去看看的。”
谢之翎抿出两个小梨涡来,转身拍了拍马,那马似是认得路一般,疾驰离开了。
“我让它去带苦豆来,最迟今夜便能带着玉叔叔与李娘子启程。”谢之翎道。
玉问泉点点头。
玉家夫妇起坟火葬,玉问泉自是一刻不离,只能抽空叮嘱跟过来的一饼:“将书房桌上与右边一侧架子上的书装箱,金锁漆木箱子里的衣裳都带上......”
谢之翎在一旁适时插嘴道:“镶玉红箱中的厚衣裳也带几件。”
一饼点头一一记下。
玉问泉瞥了谢之翎一眼——他怎么晓得我衣裳是如何存放的?
不过眼下时间紧,同皇上要的牌子是今日出城,若是磨蹭到城门关闭可就麻烦了,玉问泉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一边叮嘱一饼收拾行李,一边焦急等着玉家夫妇的骨灰。
待取回骨灰、准备妥当,已是日落时分。
一行人策马出了城门,玉问泉下马回身,拉着一饼道:“此番将你留在府中,是因为你够稳重聪慧,府中一切事务你都熟悉,想必不会出岔子。”
一饼点头表示理解,道:“夫人放心,府中事务每隔三日会去信北疆告知,不会出差错的。”
玉问泉看着一饼,安慰她:“爹娘要迁去北疆,往后每年都会去北疆祭拜,待三饼与二饼能独当一面了,定带你去瞧瞧北疆风光。”
一饼笑着道:“夫人记挂我,我晓得的,我等着夫人带我去北疆。”
玉问泉捏了捏一饼的脸,转身上了马。
除了装行李的三辆马车外,队伍前头还有一辆专门坐人的马车,二饼与三饼正掀开窗帘冲一饼挥手。
马蹄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城门,二饼收回探出窗外的身子,靠坐在马车中,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不想去北疆?”三饼问,“那我去同夫人说,让你立时下车回去,城门还没关呢。”
二饼忙扯住三饼的袖子摇摇头,小声道:“我先前说不想去北疆,那是安慰夫人的话,那时夫人不去北疆,我若闹着去,岂不是给夫人添麻烦?”
“如今能去了,怎么还挂着脸呢?”三饼问。
二饼捧着自己的圆脸盘子道:“一饼不能去呀......”
谢府中的丫鬟下人们关系都挺好,但要说最好,二饼还是只认三饼、一饼与苦豆,眼下除了一饼,其余人都在去北疆的路上了,她心中觉得难受。
“夫人说了,明年就带一饼去了。”三饼宽慰道。
二饼却摇摇头:“明年便不带我们了,何时能与一饼一同去北疆玩啊......”
三饼轻叹了声,不说话了。
说到底她们只是下人,如何安排都由主人家说了算,眼下有机会离府游玩,已是极好的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谢之翎驱马与玉问泉齐头并进,侧头问她:“怎么不坐马车?”
玉问泉抓着缰绳,感受夏夜微风拂面,想着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远,心情便愈发好了,声音中也带着笑意道:“难得出来,多看看风景。”
谢之翎扫了一眼周围黢黑一片的树林,只有叶缝中落下的月光将道路照亮,算不得什么惊艳人的风景。不过玉问泉说是,那便是吧,于是他努力看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欣赏玉问泉说的“风景”。
自京城去北疆需十日光景,谢之翎将路程安排得极好,除了第一日夜里出发,熬了一整夜外,之后每日入夜时分便会到达路边驿站休息。
玉问泉还以为这一路要提心吊胆睡在马车中了,没想到在谢之翎的安排下,不仅睡得香,还看到了许多壮观景色——林间曦光、长河落日、崖边花瀑、山头劲松......
不仅如此,她还亲眼见到了许多猛禽野兽,一边兴奋观察,一边害怕它们靠近攻击,幸而有谢之翎护着,她从未受过伤。
这日一行人正在穿越岩石间的狭道,忽然听到队伍最前头的苦豆喊了一声:“咱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