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理也是证明自己属于正常人的方式，即便以前身上总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摔伤进过医院，他也甚少假手于人，更遑论让陌生人给他洗澡。

“You，go away！”顾浔赶人的语气怒意十足。

然而证明跟正常人无异并不容易，就如现在，只因少了轮椅，几步之遥的卫生间他都没法过去，无力感游走在双腿，最后聚集在深深的叹气声里。

哐哐哐！！

被赶走后凌肆回了房看书，稍过片息，外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哐当声。

不多时又传来咚咚敲门声。

凌肆放下书起身，出门看到顾浔在往卫生间方向移椅子。

一开门，隔壁邻居大婶睡意朦胧，不满抱怨：“凌肆，快十一点了，你敲啥呢？”

凌肆道了歉，保证不敲了。

哐当！

“不好意思，”凌肆转回屋里。

大婶在门口往里探了探，移动椅子的人像是外国女孩，想再多瞧一眼时，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凌肆抽走顾浔手上的椅子，折回门口。

大婶好奇：“你爸回来了？”

凌肆临时找个理由：“不是，快开学了，是我同学过来跟我一起赶寒假作业。”

大婶燃起八卦之魂，“女同学？”

“不是。”

得到否定答案，大婶唠叨两句才离开。

时间不早了，凌肆不想再扰民，扛起顾浔直接进卫生间，打开花洒。

洗个澡笼统五分钟的事，凌肆不跟他磨蹭，问道：“温水出来之前，你决定是自己洗还是我来？”

顾浔坐在大红盆里，望着居高临下气势汹汹的凌肆，又瞟瞟慢慢冒出热气的花洒，脑子不合时宜蹦出一些凶残的电影画面。

哗啦！温热的水从头浇灌而下。

顾浔全然忘记受伤的手臂，奋力推开凌肆，大声怒斥，“你滚开，我不需要你洗。”

伤口纱布沾了水，凌肆放下花洒，抓住他乱动的双手，扯下置物架上的毛巾，缠绕两圈打个结，又用购物胶袋包住手臂做防水处理。

双手被缚，腿无力动不了，除了嘴巴，其他地方已不在顾浔能动的范围。

运动服与睡衣都很宽松，凌肆动作干脆利落。

从没在外人面前如此坦荡荡过，顾浔又羞又恼。

顾浔不停骂凌肆粗鲁，突然一只大爪子在他头顶乱抓，不一会儿，泡沫哗啦啦流下，糊了一脸，在进入嘴巴之前闭了嘴。

抓完头发却不冲水，凌肆一定是故意的。

粗糙的毛巾在身上胡乱摩擦，这时候只剩下摩擦过的疼痛在感知范围。

温水再次从头顶淋下，沿着脸、脖颈冲刷全身。

少顷，顾浔被拎了起来，凌肆拿出刚买的大毛巾，将人包住，跟木乃伊似的，扛出洗手间进卧室。

解开顾浔手上的毛巾与防水胶袋，拉上窗帘，凌肆扔下一句“衣服自己穿”出去了。

顾浔坐在床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湿漉漉的头发像一缕缕海草贴在脸上，他这辈子头一回洗如此潦草又粗糙的澡。

凌肆再进来时，右手一杯水，左手拿着感冒药、消肿止痛膏、烫伤膏。

又是一顿自顾自的操作，顾浔压根没有反抗的力气。

折腾一天，顾浔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左右想了想，他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回天清湾，绝不跟野蛮人呆一块。

翌日。

阳光普照，侨城持续不到一周的冷空气悄然而过，气温从冬天转瞬过渡到夏日，人们早已习惯这捉摸不透的天气。

一阵凉风吹入，惊现一块飞毯，吓得刚睁眼的顾浔睡意全无，揉了揉眼，才发现是窗口那块褪色的窗帘。

望着窗外刺目的日光，顾浔诧异他竟在硬邦邦且陌生的床铺上睡了那么长时间，难道是昨天太累了？

咕噜噜！肚子饿得咕噜叫。

野蛮人呢？

凌肆六点就醒了，出去广场跑了几圈，回来冲澡后给顾景黎打了电话，拿着顾景黎发给他的图片，去了派出所报案。

民警根据凌肆提供的车牌号和轮椅资料，调取路面监控核实，很快找到计程车司机。

当司机得知后备箱那张还没搬出来的轮椅价格三万美金，折合二十多万人民币时，吓得腿都软了。

顾景黎没打算追究司机责任，凌肆办好手续先拿回轮椅，剩下的给民警处理。

再次坐在轮椅上，顾浔颇为吃惊，洗漱后询问凌肆怎么找回来的？

略过联系顾景黎，凌肆简单讲了过程，并说明下午还要带他这个当事人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这方面顾浔还是得配合的，又道：“联系我爸付车费。”

“付过了，”凌肆打开打包回来的午餐，“过来吃吧。”

回天清湾的理由又少一个，顾浔慢吞吞边吃水饺，边绞尽脑汁思考还有什么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