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的眼睛很是湿润。

他似乎担心这样会给阿伊雅娜添麻烦，下唇被紧紧咬住，黑黝的眼睛里也有犹豫不决，不知这样不讲理的要求是对还是错。

但攥住阿伊雅娜的手却没有半点想要松开的意思。

“我没有要去哪里。”

心中某个地方变成软绵绵的一团，阿伊雅娜神情一柔，软和地说：“你发烧了，我只是要去给你泡点药喝。”

但跟发烧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高烧让库洛洛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转，他茫然地看着阿伊雅娜，似懂非懂地松开了阿伊雅娜的手，却又再次捏住她的衣角，吐字不太清晰，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去。”

流星街的孩子没有家，也没有能够值得依赖的人。

他们是被父母双亲抛弃的孤儿，连最基本的人权都不具有，自幼就一个人在流星街打滚摸爬。

流星街连基础的政府机构都没有，又何来保障儿童的权益组织，那些大人们不杀了他们，对他们掏心掏肺都不错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们，基本上都不会太相信别人。

所以即使在现在，库洛洛也依然不相信阿伊雅娜。

可身为儿童的潜意识却让库洛洛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好似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固执地紧捏着阿伊雅娜的衣角不放。

阿伊雅娜见库洛洛这样也不像是会乖乖睡觉的样子，便无奈地反握住他的手，通过交握的手心来传递着温暖，带着库洛洛下了楼。

好在库洛洛很听话。

他就像是在执行命令，听从着阿伊雅娜的指令在餐桌前乖巧地坐下，嘴巴里还叼着体温计，两只大大的眼珠却始终都定格在阿伊雅娜身上，样子看起来呆板又有些可怜。

阿伊雅娜烧了水，又给库洛洛泡了包退烧的药，这才端着碗向库洛洛走来，她伸手拿掉库洛洛嘴里的体温计，一看数字，差点被吓一跳。

38度7。

高烧。

昨夜窝金的突然闯入把库洛洛房间里的窗户玻璃给全部打碎，以至于库洛洛一整晚都被迫裹着被子吹冷风，就这样可怜巴巴地冻了一夜，发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库洛洛低着头，眼角下垂着。

他的面颊上仍有因发烧而升起的红，眼睛里带着迷蒙，耳垂也是粉扑扑的颜色，显得他更加羸弱。

库洛洛虚弱地接过阿伊雅娜递来的药，却没立刻喝下肚，只是这样看着碗面。

退烧药的颜色不是很好看，是灰棕色的，一看就很苦。

阿伊雅娜的眼球在眼眶中上下转动了一下，她大概猜想到库洛洛为何停顿下来，便突然起了主意，从商城里购买了一样东西藏在手中，又拉起库洛洛的一只手，把那个东西强硬地塞进了库洛洛的手里。

太阳缓慢上升，天光大亮，室内的窗帘却还没被完全拉起，白色的光线顺着窗户的缝隙穿透进来，和室内昏黄色的亮光不相适配的杂糅在一起，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安逸感。

阿伊雅娜狡黠地向库洛洛眨了眨眼睛，展颜一笑：“吃掉这个的话，就不会那么苦了哦。”

是圆溜溜的东西，而且很小、又有些滑嫩。

库洛洛迟缓地张开手，一个圆球状的小东西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圆球，遍体都是粉红色的，看上去很是晶莹剔透，还亮闪闪的，库洛洛从没见过这样好看又吸引人的东西。

本是迷蒙的双眼逐渐生出光彩，喉咙的干涩让库洛洛的声音听起来枯涩无味：“…这是什么？”

“是糖果！”阿伊雅娜兴致高涨道，“尝尝看，会很甜的哦！”

要吃下这样好看又漂亮的东西，库洛洛其实有些不舍得。

但粉色的糖果实在太有诱惑力，他咽了一口唾液，闭上眼睛吃了进去。

很甜。

是非常甜的味道，就像水润又甜腻的水果，足以驱散走所有的阴霾和痛苦。

库洛洛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也没尝过这样的美味。

见少年失神地呆在原地，阿伊雅娜粉红色的嘴唇一弯，可心里的开心还没诞生两三秒，她就见少年的眼睛里缓慢地浮出一层水雾来。

少年神思不属，面容上一片空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里溢出，一滴比一滴更加真切。

他哭了。

库洛洛的眼泪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凶猛，一滴比一滴流得要更加真切，双目也泛着红意。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与眼泪十分矛盾，那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一片空白。

未料到是这样的结果，阿伊雅娜一瞬间有些发懵，随即变得坐立难安起来，她焦急地拿纸去替库洛洛慌张地擦着眼泪，话语都变得跳跃起来。

“你…你别哭啊！你是还想要吃糖吗？还想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都可以给你！”

“是这颗糖不好吃吗？如果这颗糖不好吃，那就不吃了，你把它吐出来！”

“还是你不想喝药？如果你真的现在不想喝的话，那放一会再喝也没关系的。”

少女的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焦急，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只觉言语无力，手足无措地替库洛洛擦着眼泪。

“没有。”库洛洛终于出口说话了。

在高烧和眼泪的双重作用下，库洛洛的喉咙变得十分干涩，上下两片嘴唇也跟着变得干燥起来，他舔舐了一下嘴唇，又咽了一口唾液，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维持假面的微笑一向是库洛洛最擅长的事情，他像往常一样扯出微笑，试图装作坦然，可鼻子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酸唧唧感，又酸又涩，搅得他心里都不得安宁。

他温声道：“没有，很甜，也很好吃，但是不用给我了。”

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少年此时的样子呢？

少年虽在笑，但却比哭还要更难看，这强行扯出来的笑还伴着眼泪，眼泪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到嘴角，又沿着嘴角的空隙进入到库洛洛的口腔里，大概是很苦的味道。

不知为何，少年升起了一股疏离的屏障，这道屏障把所有人都隔离在外，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他拒绝了阿伊雅娜。

【嘀——】

【检测到［库洛洛］好感度20%。】

阿伊雅娜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好感度的增加本应让她感到开心，此刻她却只感到迷惑。

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库洛洛看，拿着纸巾的手悬浮在半空中，放也不是，继续擦也不是。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