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眼前的人和他印象中的南魏人都不一样,西芥兵突然起了兴趣,说着还往陈京观的方向又走了几步。
“别靠过来。”
陈京观脸上的厌恶和嫌弃毫不收敛,那西芥兵本来没反应过来,此时他再用眼神打量一番眼前的人,立刻拔刀抵在了陈京观脖子上。
“是你!”
陈京观没有动,脖子触到刀尖的地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
“嗯,好吃吗?雍州特产。”
下一秒,他脖子上的刀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他先人一步,甚至没有调转刀柄,一个反手就将全力打在了西芥兵的腹部。
“还打吗?打的话我也用刀尖试试。”
陈京观用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学着西芥兵的样子将手放到他背上蹭了蹭。
西芥兵本来还想再战,可突如其来的力度掐住了他的脖颈。
“你的命值多少钱?”
陈京观逼着眼前的人与自己对视,他在俯身的时候用膝盖压住了地上的刀身,此时西芥兵一手撑地一手握刀,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
“我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练出来一身力气。你能把刀拿起来,我就放开你。”
西芥兵不信邪,但是压在那刀身上的重量就像是天上慢慢积起来的乌云,他的手指因为与沙砾的摩擦而变得火辣,指尖甚至沁出血来。
“老子认输。”
“什么?”
“我说我认输。”
陈京观笑了,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懈,他抿了抿嘴有些玩味地看着被自己像拎猫一样提溜起来的人。
“我们这认输可不是这个口气,要入乡随俗。”
西芥兵暗骂了一句,“今天所有人的钱我都不收,行了吧。”
“这就完了?现在是你在买命。”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陈京观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
西芥兵出关的时候长官嘱咐过最近不要惹事,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可他南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
作为常年游散在三国边界的遏佐巡防营一员,他早就把南北两国的脾性摸透了,北边那个仗着陆家的昌安营目中无人,南边这个却是个窝囊的。
南魏八年前把能打仗的人都在自己内部解决了,短短八年,又长起来了?
“爷饶命,我从此规规矩矩做事,见着您南魏的人绕道走。”
西芥兵嘴上这么说,但是陈京观看得出他眼底的不服,不过他也没有要惹是生非的兴趣。
他手里的劲儿一松,那西芥兵就由身边的小弟搀了起来。
“想要进统战营,你这副样子可不行。”
说罢,陈京观挥着手示意跟着小商贩一起来的人把人领走。
那小贩早就蒙在原地,见着陈京观要走,才立刻跑上去道谢。
“爷是哪家的?我改日登门拜访。”
陈京观没说话,他身边的平芜便识趣地支走了背后跟着的一溜人。
陈京观出关时看了那西芥兵一眼,但转瞬就恢复如常。
“招呼走了,硬是给我留了个商铺的地址,说是以后用得着的时候让我们吱声。”
陈京观接过平芜手里的字条,沉默了一会把它塞进了袖口。
“这群狗东西就会仗势欺人,要是放在北梁的城门口他们肯定不敢。”
平芜那两条腿跟不上师兄的步子,索性一屁股跳到了粮车上让马拉着。
陈京观没作声,回头清点了一下队伍里的人数。
跟着他出来的伙计彼此都熟络,可正因为熟悉,看到陈京观刚才那副样子才觉得陌生。
他们知道陈京观得空的时候会和宁渡请教,但是他为人和善,基本看不到他对谁红过脸。
刚才他三下五除二收拾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同时也收拾住了想要八卦的人的心。
今天的陈京观是有点不一样。
别人看得出来,平芜更是如此,但是陈京观不说的,谁也没法让他开口。
“师兄,明年我就十五了,是不是也能自己带队了?”
平芜侧着脑袋问,陈京观听到的他的话有些愣神。
“嗯,不过你得先收收性子,你上次拿银钱斗蛐蛐的事情师父可没忘,他可是很挂念你。”
平芜听出了陈京观的言外之意,立刻羞红了脸。
“那还不是隔壁那几个小的拉我去的,我也就去过那一回。”
陈京观没说话,抬手轻拍了平芜的脑袋,马车上的少年晃悠着腿,靠在粮袋子上望天。
“其实想想,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京观“嗯”了一声,朝四周望了望。
“诶,我之前还没注意。师兄,那是什么?”
平芜顺着陈京观的目光处望,远处似是一块城墩子,可又不如往常所见。
他的话刚问完,陈京观就紧了紧手里的鞭子,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他的细小动作依旧被平芜捕捉到了,于是他继续引诱着陈京观。
“好像还有骸骨。”
马车走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坐在上面的平芜被猛地一颠,也正是如此,他没有看到陈京观低下的头。
“那个叫京观,西芥人纪念军功用的,他们会将仇敌的头颅筑作高墙。”
短短几个字,说出口时却似千斤重。
陈京观发现自己的喉咙几近无声,一股血腥味翻涌了上来,止住了他的呼吸。
“啊?是师兄名字里的那两个字吗?”
“嗯。”
陈京观回答的很含糊,平芜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什么,打算留着心里的疑问回家问哥哥。
陈京观却因为平芜的一句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西芥的风沙如同西芥士兵手里的长刀,那京观随着春去秋来被抹去了最初的形状。
什么时候才能带他回家。
“师兄,变天了,又要下雨了。”
“嗯,雨落下来了。”
“今年天气确实怪得很,这日子往年都怕干旱,今年水怎么这么多?”
“我们快去快回,感觉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