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遇下意识避开,却发现面前的人没挪步。
她抬头,和季霖菲对上眼。
明星和普通人仿佛存在于两个图层,季霖菲墨镜下的那张巴掌脸相当动人,唇色红艳张扬但不俗气。
温遇刚才洗手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唇色早已淡下来,甚至连原本口红的颜色都看不出来,现在估计脸色也不会太好看。
季霖菲挽唇,墨镜后的双眼弯起。
“抱歉,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
季霖菲找了个小包间,温遇跟在她后面。
“坐。”季霖菲从冰箱里拿了罐蜂蜜酸奶放在温遇面前,“这个挺好吃的,可以尝尝看。”
温遇点了下头,挖了勺放进嘴里,蜂蜜清香甜不过腻,和酸奶中和起来的味道很好。
“你喜欢陆星桓吗?”
季霖菲问这句话时,温遇拿勺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见温遇是这个反应,季霖菲解释道:“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刚才星桓和我说当时那束花是你送给他了,却被我给拿了,很抱歉。”
“我在这里和你道歉。”
温遇抬头看她,状态和刚才无异,甚至还笑了下:“没关系的,是我该说对不起,还要因为这件事让你们烦恼了。”
她说完这句话,双方之间陷入沉默。
季霖菲叹了口气坐到她边上,从手机里翻出相册:“那些花朵没有浪费,最后都被我做成干花放起来了,你看我还存了照片。”
温遇看到她屏幕上精致的干花,眼神似乎和花瓣产生共鸣。
那是她当时在花店一朵一朵挑的。
季霖菲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收回手机,将语气放得很轻:“小妹妹,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心结。”
“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很细腻的姑娘,陆星桓说你挺安静内敛,高中时候成绩很好。”
季霖菲似乎有点遗憾:“可惜我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了,并没来得及认识你。”
温遇没想到陆星桓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更没想到季霖菲是她的高中学姐。
感慨完,她挺认真和温遇谈起感情:“有时候你向往的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无瑕,也许是回忆,又或许是当时当下的气氛,某句话正巧扎进你的心坎里,让你的喜欢有了原因。”
“不过喜欢一个人本身就不能用对错衡量,我只希望它不要带给你不好的回忆。”
“可以看看身前或者身后,没准儿会有更适合你的风景。”
在今天以前,温遇一直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毕竟她在家里是一个要照顾弟弟的姐姐。初高中在班级里是统管全班的干部,在后来考入大学,在学生会里也是佼佼的干事。
可是现在,她发现在季霖菲面前,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
很轻易就被看破心思与情绪,所有自洽的伪装都被轻易揭开。
她努力了这么久,好像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温遇走前给程以桉发了消息,说等会谢闻颂回来接她,让她别等自己。
谢闻颂应该还得有一会儿到,温遇在门口约定好的位置站了会儿,风太凉,把她鼻尖都吹红。
春茶外面有一座很大的亮灯喷泉,即便现在是严冬,喷泉仍旧漂亮如初。温遇走近,彩色的光斑刺激眼睛发疼,她选择绕着外围走,一边仰头,一边细数和陆星桓寥寥数次的交集。
她刚才问程以桉知不知道季霖菲也是附中毕业的,她以为温遇是当八卦听,便从程以灏那套来消息。
原来陆星桓大一的时候季霖菲正读高三,他们从高中就认识,陆星桓也是那个时候知道这位学姐喜欢做干花。
而温遇以为陆星桓喜欢干花,所以在送出那束花时才会提醒说鲜花干枯后别扔掉了,还可以做成干花。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已成乌龙。
喜欢干花的人不是他,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她曾经的付出也给错了地方。
其实这才是最难过的一个点。
比礼物被转赠给他人更为难过。
就好像你从小得到一个很珍贵的玩具,珍贵到一直好好照顾保存到现在,然后发现玩具当初其实并不是给你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已习惯将它拥入怀中。
可“不是她的玩偶”这六个字,又如此伤人。
温遇鼻腔控制不住的发酸。
大二那年寒假,她听说陆星桓回国休息几天,打算去南川大学找程以灏。
申请到当天南大的入校参观名额,温遇登上校内咖啡厅的三层,这里是天台,堆着一些平时用不到的杂物,在转角,她看见正在抽烟的陆星桓。
她第一次做那么大胆的事,那天下了小雨,不太留情地淋湿他外套。
温遇鼓起勇气喊了声他的名字。
然后自然而然地借助所谓巧合开始叙旧。
聊天间,她问起他为什么要抽烟。
陆星桓不太在意地用手背擦擦皮夹克上的水渍,只说了一句话:“温遇,人是会长大的。”
时至今日,她也想说。
她一直都在长大,只是他没看见而已。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份喜欢,只是她一开始看得很清,陆星桓这样的人,对身边人基本都差不多,出于家教施以克制的关心就已经是很好了。
只是有些小细节,是他都没发现的戳人。
温遇也是被掀起涟漪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对人的特殊。
但还是会觉得他很好。
这样以为的人,她不是第一个,也必定不是最后一个。
所以,她就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远远的,把自己的祝福点亮,然后将过往心事全都焚藏。
这份喜欢,他不必知道。
她也不必倾诉。
过往种种,或开心或喜悦或感动,都将画上休止符。
遗憾是一条填不平的路,那便不再往下续写。
话题就这样在沉默中走向结束。
季霖菲说会替她保守秘密,于是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人知道。
喷泉水声响彻耳畔,将刚刚发散的思维重新拉回。
红丝绒裙没有兜,所以温遇暴露在外的双手基本已经冻僵。
她尝试活动了下手指,发麻的感觉接踵而至。
可是比手还凉的,是她的脸。
还没等手向上触摸,温遇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
“温鱼鱼。”
“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刚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温遇这才想起谢闻颂说要来接她这件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急忙转头,却忘记眼角还有泪。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巧合,让温遇在看到谢闻颂的那一瞬间,眼泪正好掉下来。
没有掉到地上,被他的眼神接住。
几步开外,谢闻颂的眼神并没有被灯光沾染,反而愈发幽深如邃。
他摘下自己的围巾,几步上前一圈圈给温遇围上。
而此时的她丢盔卸甲,为一身不曾有过的伤慌乱,他认真包扎,负责接住她所有下坠的情绪。
青春懵懂时,他问她:“谢荔枝到底要对你有多好,是不是要一直把你当公主对待才是对你好?”
他好像,从未食言。
温遇看见对面的谢闻颂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残有余温的口袋里,声音很轻。
“天太冷。”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