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凌妙妙有些惆怅。
面前铜镜被磨得亮堂,银面反射出她苦巴巴一张脸。
镜子里她揪着自己盘不起来的碎发玩,时不时大叹一口气或又仰着头往窗外枝头看去。
镜子里还映着一人,慕声环胸倚在软榻上,眼神不知所意望着凌妙妙瘫在桌上略微弯曲的背脊。
他依旧是初见样貌,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气度,就连发梢卷曲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这直勾勾的眼神让凌妙妙将视线从枝头鸟儿放到背后子期上,这一瞧下又是大大一口气。
“像个小老太,唉声叹气。”
慕声几步上前,左手叉腰,右手支在凌妙妙面前的梳妆台上,正好将她虚环在自己的身前。
凌妙妙仰头时刚好能看见他随意搭在肩上垂下来的一缕青丝。
“什么像啊,真要成小老太了。”
凌妙妙苦巴巴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慕声不必在意她。
可就说这后者的脾性他怎又会肯。
只见慕声换了个支撑的手臂,接着顺手就这么扯松下凌妙妙盘在后脑的发髻。
“呀,你干什么!”
“你偏要盘着头可不成小老太了?”
两句话重叠而出,谁也没让着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一时,凌妙妙掩着的房门被敲响了。
凌妙妙暂咽下火气打眼朝门看去,心想谁在这好眠的午后来她这小屋做客。
“舅妈,是我。”
哟,原来是雪蚕。
凌妙妙顿时喜笑颜开,抬手将桌上镜子倒扣在桌上就要起身开门,却被身后像一尊佛般伫在原地的慕声的下巴狠狠磕了下脑袋。
慕声似乎不觉痛,顶得凌妙妙跌坐在椅子上后仰了仰眉毛笑说:“坐着,我来开。”
随后甩着白色的发带就挪步到了门口,一开门外边急吼吼的小人就要往里挤。
而这小人在感到一阵刺骨阴风时,在意识到自己一脑袋撞上的胸膛是谁时,刚挤进去的半个身子立马跳了出来,一跃跃到了院子半外,“哎,哎呀……怎么是舅舅呀。”
雪蚕干巴巴笑了几声。
慕声也笑了,“桀桀桀”的笑了。
凌妙妙有些无语,探出身子到窗外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别欺负人家,快些进来吧。”
前一句是对慕声说的,而后一句是对雪蚕。
雪蚕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着凌妙妙头点的像捣蒜,瞥了眼饶有兴致和凌妙妙隔窗眉目传情的慕声,猫着腰从门侧进来屋。
刚进屋她猛出一口气,牵过凌妙妙递来的手心往里屋走。
边走凌妙妙边问她这突然到访有何用意。雪蚕却打着马虎眼说着只是想了舅妈来见见而已。
“撒谎小心变结巴。”凌妙妙笑吓一句,雪蚕咯咯咯笑着,说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娃能被骗怕。
*
午后的日光像是撒了迷魂汤,浓汤一样的阳光撒在屋子里,白茫茫的。
雪蚕坐在朝阳的屋里身上撒上一层暧昧的光晕,眼睛被迷得有些瞌睡,迷迷糊糊里鼓着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舅妈你晓得最近这太仓可有什么捉妖人来访?”
“不曾。”凌妙妙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着看向跟来的慕声,而他自然也是不知。
“怎么突然这么问……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捉妖人家有所攀比难免,若是因其四人显赫名声给儿女带来祸端可是不妙。雪蚕见舅妈一个激灵瞪着眼有些慌了神,连忙安抚说没有那档子事。
“那是为何?”
凌妙妙这下是不明白了。
随后她见雪蚕抿着个嘴唇欲言又止,上下瞧了下出落得漂亮的女孩,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眼睛微微眯起,月牙般两条眉高挑一下,再一出口话里有些玩味。
“看雪蚕这样倒不像是仇家上门,而是……”
她拖了个长调,这话中意呼之欲出。
这种焉坏的劲儿可是和某人有些相似。
雪蚕红了脸摇了摇头,“哪是,哪是!舅妈就爱说我笑话!”
说着她故作羞恼起身要走,逗得凌妙妙是哭笑不得。
“哎呀,孩子大了也懂得羞了。”凌妙妙赶忙拉住姑娘衣摆,“不闹你了,说正经。若是有什么要事雪蚕大可直说。”
雪蚕被哄着找回思绪,她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心想。
要说要事自然是没有,而一桩闲事倒是真有。
可她自从从自家屋里出来,再到绕了凌妙妙家两圈,做了半个时辰心里建设后,到了现在还是下不了决心将昨日竹林一事说出。
但到底为何说不出口……她自己搞不明白,左右几句话的功夫却总是卡在开口的第一步。
奇怪,真是奇怪。
若说是对那竹林子里不知来路的人有所忌惮,可对一个性别不知,姓名不清,甚至说到底一点,是人是鬼都不明白的玩意,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如果他真是来找她麻烦的,家里四个人随便去拉一个出去都能将那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么强大靠山在她也没理由要怕。
可虽说如此,打昨日拿起那片竹叶起,她心里总觉古怪,这样仔细寻思那情绪理应不是怕。
而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不悲伤,也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