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顺阳三年,也就是去年,河水猛涨,臣认为,可以将河水一份为二,一半引进田地浇灌庄稼,另一半则引进水库,用于调节河道水流。”
白羽尘笑笑,没再说话,心里也很是认同。
魏九安也笑,随即,叩首道:“皇上,臣说完了。”
白羽尘抿了抿唇,道:“不错,魏卿想法很好,只是后续修订,工程还很大,就由你与礼部和御史台共同协商,如何?”
魏九安道:“臣遵旨。”
睿王见魏九安此言还不算针对宗室,便也作罢,暂且闭了嘴。
白羽尘收好了奏折,道:“那今日这份奏章就算作草案,待会儿让人抄录出复板,送到御史台和礼部各一份,以便修改。日后若是你们协商有何不妥或争议,也可以禀明朕,朕来判定。”
魏九安再次叩首道:“皇上圣明。”
再起身时,魏九安似乎笑着,但反观白羽尘,就没那么高兴了。
自古革新者,不得独善其身,不得安然度日,不得安宁。
魏九安现在有了学识,与当初面对大梁泼天富贵时低下头自卑的侍卫不同了。如若变法,便是寓意着魏九安参政,但他还没经受过官场的黑暗,若是护不住自己,怎么办。
白羽尘一边想着,一边道:“魏卿现在的官职不便在朝中议事,不如这样,朕为魏卿加职,如何?”
魏九安叩首,道:“臣谢皇上隆恩。”
白羽尘沉思片刻,联想到方才想到的问题,心里有了决定。
半晌,道:“摄政王,好不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朝中安静了一瞬,随后便是朝臣们的议论声交叠。
这时,宋楠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帝王康健,不立摄政王,如若真的要立,也是该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来辅佐。魏大人年纪尚轻,如此高官授予了他,若是受了恩典,但差事办得不好,皇上可要三思。”
魏九安也诧异了一下,但还没说话。
白羽尘道:“摄政王一职便于行事,行走朝廷,有此官职傍身,想来对于变法的修订和推行也是有利。不过宋大人此言,朕也确实需要思量。”
白羽尘看向魏九安,道:“那就在变法正式修订完成之前,先让魏卿学着来做,等此事功成,朕再给出额外的奖赏,可好?”
随后,他便示意安烬将太祖朝时为日后的摄政王准备的册宝拿出来。
白珩自己是见过权臣篡位的,自然对高官之位有所忌惮。所以虽然没有过多完善大梁律法,但还是设置了御史台来分散摄政王的实权,若是没有皇帝的加持,摄政王也就等同于虚职。更何况,没有册宝的摄政王就是个摆设,不足为惧。
但是白羽尘偏偏决定将册宝赐给他,正了他的名位。
宋楠知道,这职位是朝中官员的毕生所向,所以偏不再进言。魏九安坐得了这个位置,便是得了君心,皇上的心意在此,他再多说,只会保不住自己的乌纱帽。
于是,宋楠跪下,带头道:“臣恭贺皇上得贤臣,愿此次变法能如魏大人所愿,一切顺遂。”
魏九安看着白羽尘,有些不敢置信。但安烬端着放置册宝的托盘走来时,他还是立刻回过神来,谢了恩。
册宝似乎有千斤重,他接下后,莫名觉得心里坠了块巨石。
但他似乎没察觉到,御前侍卫的队伍里,有一双眼睛有些仇视地看着他。
之后,白羽尘与进京的地方官商议了些地方的事,都是小事,很快就能商议出对策。
下朝后。
出宣政殿后,朝臣们两三一伙,商议着朝中局势。
俞衫和康泯自然是汇合,但思来想去,单凭一己之力,倒也没有个对策。
俞衫率先开口,道:“康大人,今日情形,你也看到了。御史台想来时制衡权臣,我怎么看皇上这意思,是要用那魏二来约束咱们。我观天色大变已久,岂料,这风雨,来得这般急啊。”
康泯也叹了一声,随后道:“俞大人未卜先知,下官敬佩,只是日后该当如何,还须思虑啊。”
俞衫突然拉住他,低声道:“王含,记得吗?”
康泯立即会意,道:“您这是有想法了?”
俞衫微微笑道:“康大人聪慧,自然知道魏九安对咱们的威胁。易云华死了,种子已经种下,要怎么生根发芽,全看康大人如何灌溉喽。”
康泯沉思一阵,随后道:“俞大人能提拔他到什么位置?”
俞衫无奈笑道:“康大人此举是多余了。若要他全心全意为咱们办事,自然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升官发财、位极人臣,他才能有所妒忌。王含所需要的,哪里是真正的高官厚禄,而是一个把同他背道而驰之人拉下高位的机会。”
俞衫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还有公务,这个人,你应对足够了。”
康泯抿了抿唇,随后施礼送别俞衫,也跟在后面出了宫。
翌日晚,松哲阁。
王含刚当完差,出宫歇息。走在飞鸿街,心里想着赴约。
飞鸿街很宽,左右两边情景截然不同。右侧,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每扇门前人头攒动,谈笑声引人侧目。左侧,是商贩们的宅子,宅子旁的小屋便是商铺,小贩们吆喝,有些权势的商贾们则站在宅前,受人恭维。
飞鸿街又长,青云桥上,一点赌桌上洒下来的金银,可抵几十两银元,可换不少灾民的性命。
王含越走越快,很快,到了明楼松哲阁。
松哲阁位于从京梁门进来后的第二座青云桥处,很是显赫,以至于任何人几乎都能一眼认出。
松哲阁共有三层。王含直奔三楼而去。
青云桥上,他果真看到了自己想见到的身影,也是邀自己前来的身影。
康泯坐在青云桥上的酒桌旁,看见了他,微微一笑,道:“王大人,请吧。”
王含登上青云桥,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宋楠。
宋楠也笑道:“真是托康大人的福,要不然,我估计是到下辈子都无缘上青云桥喽。”
王含也陪笑道:“那是自然,康大人和俞大人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想来这种地方,自然是两句话的事喽。”
宋楠接过他的话头,道:“对啊,今儿怎么没见俞大人?俞大人想来喜欢人多热闹,怎么没过来与咱们同乐啊?”
康泯故作遗憾,叹气道:“没办法,俞大人下了朝就去办公务了,现在想必还没办完事呢,晚上估计也就吃些残羹冷饭,没法同咱们凑热闹,俞大人也十分遗憾呢。”
宋楠喝了口酒,笑道:“没事没事。那就让俞大人先以公务为重吧。再辛劳那么几日,过段日子就好了。”
王含不解,道:“宋大人此言何意?”
宋楠叹了口气,道:“后浪推前浪啊,咱们皇上已经立了大梁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摄政王,这般看重,日后自然也该换一批人掌管政务了,我们岁数大,自然是慢慢成花瓶喽。”
王含似乎攥紧了拳头,喃喃道:“我就知道……”
此时,一位官员状似随意地道:“听闻王大人与摄政王是故交,他荣华高升,想必也不会忘了王大人,那咱们可就也提前盼着王大人的喜讯啦。”
王含嗤笑一声,道:“凭他?他都不能为他的姨母说话,再者说,我前几日才与他分道扬镳,他怎么肯帮衬我?就算帮了,也指不定是多么不入流的手段。”
康泯故作惋惜,叹气道:“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王大人与魏大人是故交,都如此评价,可见此人人品算不上十足高尚,这样的伪君子,不知日后如何行事呢……”
王含“切”了一声,虽没言语,但眼中嫌恶之色.溢出,他偏还无意掩盖,于是乎众人皆知。
那日在易云华伏诛时出现的康泯手下微微笑道:“王大人与咱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谁能任由奸佞当道不是?”
王含点头,丝毫不觉自己入了套,只道:“我明白,总要有个人说第一句话、做第一件事。”
手下忙道:“唉,您看,英雄所见略同啊。”
宋楠又喝了口酒,见他好诓,自然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道:“摄政王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坐的,也不是谁都能坐长久的,说句实在话,他和湘王身边的陆明泽,本质上也相同,拜高踩低,还瞧不上你,他俩一走近,谁说的准是好友还是同党呢。”
“……”
垂罗雾纱,风云渐起。
王含虽身在席中,但心里的线绕在一起,越来越紧。
有人身陷其中、绞尽脑汁,也有人天真纯粹、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