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姝心疼她,却也只能轻叹口气。虽然事实很残酷,但长痛好过短痛,现在止损才是幸事。
凌峥嵘眯起眼,心口没由来地一慌,像是等待天女的审判,等待长戟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孟图南的声线一贯清冷,像冬日初融的小溪撒了一把碎冰。
她先是呼口气,然后摘下眼镜捏住高挺的鼻梁,嗤笑一声,扬眸抱臂望着凌峥嵘,瓷白姣好的面容上是三尺寒冰的冷意。
“我诗词歌赋通晓的不多,却恰好有一句熟读过的。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好在事情还没发展到特别糟糕的地步,不如那就到此为止吧。”
凌峥嵘的俊脸在她说出到此为止这几个字时已阴沉地有些骇人了,他强忍着脾气和怒意,努力平复心绪,再开口声线还算平稳。
“我说了,这是一桩旧事,牵扯很多人,很多……隐秘。我现在不能说,但我和钟如意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我不喜欢她,如果真的要娶她,也不会拖到现在。”
他大步走过去,两臂分别撑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俯视她道:“你不能听信别人的一句话,就给我判死刑。我去解决这件事,你等我。”
孟图南被禁锢在他圈出的空间里,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
这个男人长着那么好看的一双眼,可惜现在里头波涛汹涌滚着戾气,给眼眸都能上一层阴翳的灰败。
她仍笑着,轻呼口气,“巧了不是,好像很久之前,盛老爷子也给我定下过婚约,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不顾男人惊诧又痛苦的神情,孟图南抬手轻抚了下他的侧脸,笑得凉薄嘲讽。轻声细语,却说着杀人诛心的话。
“细说起来,我这件婚事也有隐情,也牵扯了盛家这样的世族大家的隐秘,可我在这件事发生时就不惜一切代价解决了,从没想过拖那么多年,跨越时光去恶心我未来的另一半。如果他介怀肯问,我也不会糊弄他一句牵扯甚广来搪塞。”
凌峥嵘瞬间直起身子,下意识想反驳,话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他从没觉得这么憋屈过,从小到大,向来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交代,肆意洒脱惯了,现在被她说得如此不堪,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他再次深吸口气,看着面前这个眉眼轮廓,哪哪都叫自己放不下的女孩子,不由软声道:“我带你一块回京都,比起我单薄的解释,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孟图南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神情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到离谱的事那般瞪大了眼睛。
“首先,我成年了,我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其次你知道的,我不远万里回来,有很多事情想做,件件都比处理男女之事有趣,也更重要。”
凌峥嵘析白的面皮涨红,他的自尊心叫嚣着不肯低头,但感情的事,理智没办法占据上风。他知道自己该走的,已被羞辱至此,该走的,但这一走是不是就不能回头了?
孟图南平静地透过镜片看着他,温淡道:“我们算了吧。”
凌峥嵘再维持不住身形,猛地退开半步,一身怒意仿若化为实质般骇人。“就凭她人闲话三两句,你就要和我分手是吗?”
严静姝大步走过去将孟图南拽起来挡在身后,少女从善如流与他拉开距离。面对他的质问,她只淡淡开口道:“抱歉。”
外头算不得刻意偷听的三个人神情都有些讪讪,毕竟在国内保守风气下能听到当事男女撕扯婚事还这么冷静克制的委实少见。
但见屋内剑拔弩张,又是两个女孩子,三人便进来了。
苏云鹤喝着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修挺冷峻的凌峥嵘,夹枪带棒阴阳怪气道:“唉,要不怎么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呢。自己有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可不多见。这事儿要搁几年前啊,就这生活作风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够栓牛棚挂破鞋吐口水了。”
严静姝也没想到这事能发展到这一步,但孟图南这么听劝她很是欣慰,自己虽因此事和凌峥嵘结了仇,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孟图南目送她离开,慢条斯理摊开李罗天抱来的笔记本,头也不抬对凌峥嵘道:“凌旅长军人作风,想必也不喜欢做事拖泥带水,那床上说的话哪里好当真,不如就此作罢吧。慢走不送。”
凌峥嵘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虽未回头,却还是开口道:“孟博士国之栋梁,自然分不出心思与我这样的人纠缠。况且,你本来也没真的想和我结婚,不是吗?”
似是自嘲,“放心,这点自尊心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