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得看着阿鹮把她想要的东西稳稳攥在手里他才能走。
透明药液里安定的成分在悄悄发作,沉重的眼皮再次无法撑开,柏原靠坐在床头身子缓缓变得有些歪斜。
蒋钦年把人扶着平躺下来,盖上棉被走出房间时连门都留心开了个缝,这一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总有些不太踏实。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微博热搜的榜单就把蒋钦年从被窝里炸醒。
疾步走到柏原房门外,就看见昨晚才休息了不到五个小时的人已经冷着一张苍白俊俏的脸,坐在电脑桌前开启远程会议。
上挑的桃花眼凌冽背后藏着愠怒,听取视频那头汇报时全程抿着一双薄唇不苟言笑。
早晨八点他便再次从熟悉的噩梦中苏醒,隐隐作痛的胃脘让他毫无食欲,宁愿枯坐在房间里也不想挪动双腿一步。
直到将近九点时,市场团队总监把微博热搜的链接转发到他的手机上,屏幕上一年多前他和沈鹮肩并肩的视频画面将大脑中委顿的神经骤然扯紧,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跳得抽疼。
顾不上调整状态,柏原只给了各个部门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甚至在蒋钦年都没有反应过来前柏原已经把公关团队的应急策略否决了一半。
这些人想到的应对办法大多都站在原点游戏的角度保全企业或者柏原个人的形象,几乎没有人把沈鹮的舆情放在首位。
正在讲话的市场总监看见视频中柏原越发紧绷的下颌和铁青的脸色,讲解方案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柏原出声打断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需要的方案不仅仅是控制网络风向,我更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此次节目录制和其他人的利益。”
柏原撂下这句话就先一步退出了会议链接,返回微博将热搜词条下的最新评论来回翻看个遍。
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市场总监也并不只有些花拳绣腿,年轻的总裁一句“其他人”虽然最开始绕得人云里雾里,但不出五分钟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只可能是沈鹮。
蒋钦年掌心的手机振动两下,市场总监发来一条消息试图从私人助理的口中确认他的猜想:“柏总刚刚说得是不是那个叫沈鹮的女明星?”
蒋钦年也很快回复:“是她,你们把公关重点放在沈鹮身上应该没错。”
消息刚刚发送出去,蒋钦年耳边就响起一声闷哼:“嗯……”
刚刚视频会议还在电脑面前把脊梁挺得笔直的人,这会儿已经只能佝偻着背将手掌深深按在上腹,手掌下原本熨烫平整的衬衫被攥成一团,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双肩凸起的肩胛骨正在隐隐战栗。
蒋钦年赶忙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柏原手边:“休息一下吧,今天早上还要输液,您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强撑在座椅上的人无力地挥了挥手:“那药安定的成分太高了,今天还要处理很多事情,跟家庭医生说一下,今天的输液都推迟到下午吧。”
蒋钦年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柏原一手依旧死死按着抽搐的胃囊,另一只手已经拨通了节目总编导的电话。
赶在电话接通前又想到什么转头提醒蒋钦年:“去和吴敏璇联系一下,如果她那边有什么需求,你尽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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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声明发出去以后工作并没有结束,柏原又守在电脑面前几乎将每一条评论都挨个看过。
围绕在沈鹮身上泛滥的恶意揣测只是不再那么猖狂,却也并没有就此停止。
柏原强撑着将其中几个过分诽谤的评论整理给律师,又看过公关团队发来的后续舆情管理方案,才就着已经凉透的冰水,把蒋钦年早就放在桌边的药片吞下。
门外的家庭医生一直在掐着时间,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才又敲响了房门。
万幸这次任性的病人不再推拒,家庭医生忙不迭地把早已配好的药水挂在床边的衣架上,赶在柏原反悔前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输液。
胃出血后必须要禁食整天,冰凉的药水从手背钻进五脏六腑,自脆弱的胃脘上流过时,好像表面的溃疡都被刺激得再次发作。
好在安眠的成分很快发挥作用,柏原在太阳还未落山时便悄无声息地闭上双眼,再醒来时窗外的夜色已然将天际笼罩得漆黑,只剩一弯残月挂在天边。
习惯性从枕边捞起手机,蒋钦年熟悉柏原的习惯,总会在他休息时把手机放在固定的位置,以便他能够第一时间处理工作消息。
昏睡的几个小时里,微信已然被各个团队的信息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节目组和公关团队,游戏研发的月度会议也要在这周召开,每一次月度会议前柏原还要提前将各个项目组的会议材料亲自看过,事必亲躬却也在无形中给他身上不断加负。
枯燥的工作和公式化的问候令人乏味,柏原却已经把自己改造成一台机器适应这样的节奏。
瘦削的指尖滑动屏幕,消息界面缓缓上移,在密密麻麻的工作消息中十分突兀地夹杂着一条简短的问候。
早就被沈鹮换上的海景头像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是谁,躺在通讯录中一年多都舍不得删掉的昵称却始终未改。
单单一个“鹮”字只是看形状就能够让他心头一震,即便在大脑都还没有反应上来之前,身体已经率先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阿鹮,阿鹮……
是阿鹮……
“谢谢,辛苦了。”
是阿鹮将近四百天后发给他的第一句话。
铺天盖地的喜悦和震惊瞬间席卷全身,巨大的情绪风暴下胃囊又开始剧烈抽搐。
柏原再次用手掌将上腹的器官毫不怜惜地重重压下,另外一只手却伸出手指轻之又轻地在那几个字表面划过,怕自己鲁莽将这条珍贵的消息一不小心删除清空,但又想触碰这份他失去了太久、太久的问候。
一滴热泪砸在泛着荧光的玻璃屏幕上将文字扭曲,折射的映像里边缘泛着七彩的光芒。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他想说的话太多,却害怕午夜发出的消息扰人安眠,又担心说得太多惹人厌烦,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下这一句。
“不辛苦,阿鹮,我不辛苦。”
“为你做这些,从来都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