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港城,江城的冬天不仅冷,而且冷得无孔不入,仿佛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钟絮回到江城几天,在房间里空调嗡嗡作响,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小巷,一个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从楼下路过,她拢了下身上的大衣,依旧觉得冷。
手机叮咚响了几声,她拿过来看了眼。
跑腿:[东西已经送到。]
钟絮关掉手机,包里突然传出一阵嗡嗡声,她翻出小手机,接起来。
邓文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钟絮,既然回江城了,怎么不回家看看?”
邓文博真是神通广大!
“哪个家?”钟絮反问他,“我有家吗?”
邓文博也不恼,反而语气更加平和:“今晚回趟大宅,你哥他们都回来。”
“邓先生,我母亲生前只生了我一个孩子。”钟絮语气不太好。
但是邓文博那边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两人又说了几句,钟絮最终答应晚上去邓家一趟。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下楼的时候,旅馆老板娘看到她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包这么严实,见不得人?”
钟絮没管她,自顾自地走出去。
她刚出门,便听到身后的人叫了一句:“老覃,又推老婆去晒太阳呀?”
“嗯,今天天气好。”老覃回了句。
听到声音,钟絮的脚步一顿。
江城有时候是个很大的城市,明明在同一个地方,认识的人却遇不上,有时候又是个很小的城市,让分隔很远的两个人相遇。
钟絮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很冷的冬天。
那年,江城的冬天很长,长到钟絮觉得春天都不会来了。
她和母亲挤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母亲的长相她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那是个身材窈窕长发披肩的女人。
那天是她童年记忆力最快乐的一天,白天母亲带她去了心心念念许久的游乐园,晚上小小的出租屋里,母亲燃起一盆炭火,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她在温暖的梦境中沉睡,再睁眼却是一片白色,一个长相俊俏的哥哥出现在她视线里。见她醒了,男孩脸上染了些绯红:“爸,爸,她醒了,她醒了。”
覃海洋正在门口和护士沟通,听到儿子的声音,跟护士道谢,推门进来:“嘘,小声点,别吓到她了。”
覃秋霖点点头:“爸,她怎么不说话?”
覃海洋目光柔和,盯着病床的女孩:“你叫絮絮是吧,别害怕,这是我的警官证。”
他说着把警官证放到钟絮手里,等她摸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我姓覃,你可以叫我覃叔叔,这是我儿子,覃秋霖,你可以叫他哥哥。”
钟絮依旧懵懂,小小的脑袋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这里了。
只听他又说:“絮絮,现在叔叔要问你几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
覃海洋掏出本子开始提问,可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钟絮都只是木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他还想再说什么。
覃秋霖出声制止他:“爸,你别问了,妹妹肯定是吓到了。”
覃海洋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覃秋霖的头:“你在这里陪妹妹玩。”
覃秋霖几乎是跳起来:“耶!太好了,那我是不是这几天都不用上学了。”
覃海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臭小子,想得美。”
那几天,一直是覃秋霖和覃海洋的老婆在医院轮流照顾钟絮,钟絮很少说话,但却过得还算开心。
直到那天,她突然开口问覃秋霖:“哥哥,我妈妈去哪里了?”
覃秋霖记得覃海洋的嘱咐,如果她问起她妈妈,就说人去外地出差了,把她暂时交托给他们家照顾。
可覃秋霖看着钟絮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又动了恻隐之心。他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两个屁大点的小孩躲过护士站巡查,做电梯到了医院顶楼。
隔着病房玻璃,钟絮见到了长久没有见面的母亲,她坐在窗台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极易破碎。
护士查房的空档,覃秋霖带着钟絮钻进去。
钟絮轻声叫了句:“妈妈。”
窗台边的女人转过头,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喃喃:“絮絮,妈妈的絮絮。”